懒人小说 > 其他小说 > 静静的辽河 > 第 25 章
    ,一只细嫩的玉手热切地抚摸着我的面庞,梳理着我的头发,看到我怔

    怔地望着小花猫,姑姑温柔地说道:“陆陆,小猫洗脸,一定会有客人来,嘻嘻,这不,我

    的大侄子,来nǎinǎi家串门喽。这可是求之不得的贵客啊!”

    “哎哟,你睡醒啦?”听到姑姑的话音,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略微有些驼背的老

    fù人面带微笑,一双慈祥的眼睛里充溢着无尽的爱怜,和善地问我道:“大孙子,你饿了吧?”

    老fù人一边亲热地问候着,一边用她那结实的、生满硬茧的、比普通女人略显粗大的手

    掌轻轻地抓摸着我的脸庞。啊,nǎinǎi,我依依稀稀地记得,眼前这位老fù人,就是我的nǎinǎi。

    nǎinǎi贪婪地抚摸啊、抚摸啊,直把我抚摸得好难为情,啊,好长时间没有人这么认真地抚摸

    过我啦,我的身体感觉着暖洋洋的。还没容我回答,一只余温尚存的煮鸡蛋已经塞到我的手

    里:“吃吧,”nǎinǎi非常自信地说道:“刚煮好的,还热乎着呢!”

    “嗨,这个老鳖犊子!”我握着温热的鸡蛋正在发楞,土炕的尽头,传来爷爷那熟悉的,

    略带沙哑的嗓音:“你倒是把鸡蛋皮给他剥掉哇,他咋吃呀?老鳖犊子!”

    “爷爷,”听到爷爷的话音,我扑楞一下跳起身来,握着热乎乎的煮鸡蛋,不顾一切地

    扑向了我亲爱的、我敬爱的老爷爷:“爷爷!”

    “嗷哟,挠哇!”爷爷张开干枯的双臂,一把将我搂抱住,因过于激动,他喊叫的声音

    都走了调,同时,瘦弱的病体剧烈地颤抖着:“嗷哟,嗷哟,嗷哟,……大孙子,真挠哇,

    还记得爷爷呐!……”话没说完,一串混浊的老泪哗地涌出爷爷那暗淡无光的眼眶,爷爷即

    兴奋又伤感地抹了抹面庞。望着热泪纵横的爷爷,我心里好生纳闷:挠哇!挠哇!这两个字

    是什么意思?以前,在我家里,我也时常听爷爷念叨这两个字,从爷爷的口气和语调里,我

    似乎觉得这两个字应该是一种语气助词,用来强调一些什么。嗨,此刻,我没有心情去分析

    这两个字的确切含义,我搂着爷爷的脖子,非常委屈地向爷爷诉说道:“爷爷,爸爸打我了!”

    “嗯,挠哇,”爷爷立刻停止了抽泣,表情严肃地望着我:“真的?这个兔崽子,你等

    他回来的,爷爷一定好好地收拾收拾他,挠哇,……”

    “来,大孙子!nǎinǎi给你剥鸡皮,”nǎinǎi一边剥着鸡蛋皮,一边指着身旁一位跟她几乎

    一样苍老的fù人对我说道:“她是你大姑,”

    “嗯,”我满脸疑惑地盯着老fù人,心中嘀咕道:怎么,她,也是我的姑姑,一个看上

    去跟nǎinǎi年岁不相上下的老fù人?老fù人似乎猜出了我的心事,她和蔼地冲我笑笑,慢声细

    语地说道:“大侄子,大姑老喽,跟你nǎinǎi一样,已经变成老太婆喽!”

    “是啊,”姑姑抚着我的肩膀说道:“大侄,以后,你就叫她大姑,我,”姑姑指着她

    自己对我说:“你就叫我,二姑吧!”

    “妈哟,”在苍老的,与nǎinǎi年数差不多少的大姑身旁,坐着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女孩,

    一只小嫩手怔怔地指着我,喃喃地问大姑道:“妈哟,他,是谁啊?”

    “哦,”大姑介绍道:“他,是你大舅的儿子,你的表哥啊,”看到我望着小女孩发呆,

    二姑对我说道:“嘻嘻,她,是你大姑的老闺女,你的表妹,小蒿子!”

    “嘿嘿,”我冲着表妹小蒿子笑了笑,觉得她的名字很可笑,小蒿子冲我挤了挤圆浑浑

    的大眼睛:“哟……”

    “她,”我正与新结识的表妹小蒿子,面对面地挤眉弄眼着,nǎinǎi轻轻地拽了拽我的手

    臂,我转过头去,这才发现,在土炕下边,站着一个年龄与我相仿,个头稍稍高出我半头、

    脑袋后面梳着两条乌黑发辫的小女孩,nǎinǎi指着她,对我说道:“大孙子,她,是你的老姑!”

    豁豁豁,我的老nǎinǎi啊,你是不是搞错了?你真是老糊涂了,简直是糊涂透顶,不可救

    yào。与你年纪差不多的老fù人,你让我叫她大姑,这,也就罢了,我……认了。可是,就她,

    如果我没猜,她很有可能还没有我姐姐的年龄大,这,也让我叫姑姑?还什么老姑、老姑的

    呐,嗨嗨,这是哪跟哪啊,唉,全乱了套。

    “大侄子,”还没等我开口,一直默默地站立在土炕边的小女孩,听完nǎinǎi的介绍,突

    然欢快地张开手臂,热情地握住我的双手,同时,张开小嘴,叭嗒一声,在我的右脸上重重

    地吻了一口,然后,又一本正经地,非常得意地以一个长辈的口吻对我说道:“陆陆,叫我

    老姑,快叫我老姑啊,来,让老姑好好地希罕希罕你!”

    说完,她又重重地吻了一下我的左脸,顿时,一股股清香的、小女孩特有的气味,热滚

    滚地扑进我的鼻息,我贪婪地作了一阵深呼吸,随即抹了一把脸蛋上的口液,很不友好地嘀

    咕道:“不,”我拼命地摇晃着脑袋瓜,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位身材还没有姐姐高的,所谓的

    “老姑”,我突然发现,她的下颌有些与众不同,比普通的小女孩稍显长些:“不,不,你

    这么小,长得还没有我的姐姐高呢,我凭啥叫你姑姑啊,叫你大下巴还差不多!”

    “哈哈哈!”满屋子的人,顿时轰堂大笑起来,纷纷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叽叽喳喳的

    议论起来:“这小子,好调皮!嘻嘻,”

    “真够机灵的,一见面就给老姑起了一个外号!”

    我发现,她们的话音以及语调,非常地特别,每句话的最后一个字,总是自觉地或不自

    觉地拉着尖细的长声,尤其是叫妈妈的时候,她们总是这么叫“妈哟……妈哟……”乍听起

    来,很是别扭。爷爷笑吟吟地拉着我小手:“大孙子啊,跟长辈可要有礼貌哦,怎么能给老

    姑随便起外号呢!”

    “这混小子,”nǎinǎi佯怒地教训我道:“嘿嘿,这混小子,怎么能这样讲话,她是nǎinǎi

    和你爷爷的老闺女,你当然得叫她老姑喽!”

    “那,那,”我依在爷爷的怀里,顽皮地说道:“那,我就叫她大下巴姑姑吧!”

    被我称谓大下巴姑姑的小女孩,受到我无端的羞辱,原本嫩白的脸蛋腾地红胀起来,满

    脸的笑容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代之而来的是一滴无比委屈的泪水,在秀美的眼眶里直

    打转转,她恶狠狠地瞪了瞪我,然后一把将我推开,转过身去擒着满眼的泪水飞速地跑出屋

    外。

    “哎呀,”咕咚,痛哭流涕的小女孩一头撞在一个正向屋里走来的小脚老太太的身上,

    老太太惊叫一声:“哎呀,这是怎么回事,菊子,你这是咋啦!”

    “看看吧,”爷爷耸了耸干瘦的双肩:“老姑生气了,老姑让你给气哭了!”

    “我渴,我渴,”我故意将话题引开:“我渴,我渴,……”

    “哦,”nǎinǎi闻言,立刻迈起可笑的,脚面高高隆起的双脚,慌忙走出屋外,很快,她

    端着一只让我直想发笑的大木瓢,走到我的面前:“给,这是nǎinǎi新打上来的水啊,快喝吧!”

    我接过大木瓢,仔细地审视一番,望着黝黑的瓢底,我迟疑起来,认为有些肮脏,然而,

    在nǎinǎi亲热的目光之下,我还是张开嘴,勉强地喝了一小口。我咕噜一声,将清水咽进喉咙

    管里,立刻感受到一股难奈的苦涩,我吧嗒吧嗒一下嘴唇,望着仍旧一边指点着我,一边继

    续叽叽喳喳的人们,我突然觉得他们的语调,与清水那苦涩的味道,何其相似乃尔。哇,原

    来,常年喝什么样的水,说出来的话,便会不可避免地带着这种水的特殊味道。

    “五嫂哟,”刚才被小女孩险些撞倒在地的小脚老太太双手轻抚着病态的,严重浮肿的

    面庞,冲着nǎinǎi嘟哝道:“五嫂哟,你看看,我是不是又胖了?”

    “还行,”nǎinǎi安慰道:“还行,没有昨天严重!”

    “哦,这是谁家的孩子啊,长得这么漂亮啊!”听到nǎinǎi的话,小脚老太太放下手来,

    她一回头,看见土炕上的我,便晃晃悠悠地走到炕沿前,手扶着炕沿,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戴着小圆帽的脑袋非常可笑地哆嗦着:“好漂亮的孩子啊,细皮嫩ròu的,”

    “我大孙子!”nǎinǎi自豪地说道,脸上扬溢着无尚的幸福之色:“我大孙子,我大孙子,

    ……”nǎinǎi反复地嘀咕着,仿佛永远也嘀咕不够,末了,她终于收住口:“大孙子,她,是

    你范nǎinǎi,咱们家的房客!”

    爷爷转过头去,瞅了瞅窗外:“哎哟,日头都挺老高喽,我该打猪草去了!”说完,爷

    爷将身体挪到土炕边,他刚刚低头拽过布鞋,突然又痛苦万状的干咳起来,老迈的大姑说道

    :“爹,身体不舒服,就别去啦!”

    “没事,”爷爷坚持道:“不动弹动弹哪行啊,这么一大家子人,……”

    “爷爷,”我张着双手嚷嚷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打猪草!”

    “嘿嘿,小兔崽子,穿上鞋,走吧!”

    “大孙子,”nǎinǎi劝阻道:“你刚坐了这么老远的火车,不累吗,歇歇吧!”

    “不累,我不累!”

    我尾随在爷爷的身后,走出屋子,当我迈过高近膝盖的门槛时,迎面而来的一个大树根

    立即引起我强烈的好奇心,我瞪着眼睛呆呆地凝视着,大树根放置在黑漆漆的灶台旁,胡须

    般的根茎尤如章鱼的触角,毫无规则地四处伸展着,那奇形怪状的憨态,看得我心里暗暗发

    笑。大树根的上端研磨得又平又展,又光又滑,中央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大菜刀,还有几根

    半截绿葱。

    绕过硕大的树墩菜板,再次迈过一道高高的门槛,便来到nǎinǎi家宽阔的院子里,回头望

    去,是一栋高大的、青砖灰瓦的排字房,往前瞅去,秋天红灿灿的阳光映照在硕果累累的、

    略显黄枯的菜叶上,几棵枝繁叶茂、老态龙钟的大柳树在秋风的吹拂之下,大院的门口有一

    棵枝繁叶茂、老态龙钟的大柳树,柳枝随风飘舞,哗哗作响,似乎在默默地诉说着什么。

    大柳树的旁边,有一眼深不见底、竖立着一个奇特大辘轳的古井,井边有一块用整块的

    大石头凿岩而成的蓄水池,里面有几件尚待洗涤的衣物。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从院门前缓缓

    流过,十数只可爱的小黄鸭呱呱呱地唱着欢快的歌曲,悠哉游哉地嬉戏着,我一步迈到由数

    块石板铺就的小桥上,冲着小黄鸭摆摆手,小黄鸭们呱呱呱地报以热切的问候:欢迎,欢迎,

    欢迎我们尊贵的小客人。

    走过石板桥,便是一望无际、苏缓迂回的沙石公路,路边伫立着一栋栋古朴的,青砖灰

    瓦的民宅,公路的两侧栽植着整齐的大柳树,不知疲倦的鸟儿伫立在柳树枝头,叽叽喳喳地

    喋喋不休,时尔成群在从我的头上一掠而过,顽皮地挑逗着我:嘻嘻,来啊,来啊,来玩啊,

    这么高的大树,你能上来么?嘻嘻,你能抓住我么?“哎哟,”我和爷爷刚刚迈上公路,对

    面走过来一个抱着婴孩的矮小女人,爷爷对我说道:“大孙子,那是你三婶,这不,回娘家

    串门,回来了,三媳fù!”说着,爷爷冲着又矮又瘦的三婶喊道:“这是才车火车啊,”

    “哎,”三婶答应一声,看到躲在爷爷身后的我,立刻堆起了笑脸:“哎哟,这不是陆

    陆么?”

    “快说,”爷爷轻轻地推了我一把:“快叫,三婶好!”

    “三婶好!”

    “哎,好孩子!”

    草草告别了三婶,我站在公路边,放眼望去,一片片无边的金黄色尽收眼底,刚刚被放

    到的玉米杆凄惨地悲泣着,一堆堆采摘下来的玉米穗,泛着黄橙橙的金光。薄薄的雾气弥漫

    着无边的大地,一群群劳作着的人们弓着脊背,好似朵朵云块,缓缓地,井然有序地飘向远

    方,渐渐地消失在薄雾之中。

    我跟在爷爷的身后,踏着纷纷扬扬的玉米枯叶,迈过一道道根茬丛生的`M在雾气

    的尽头,奇迹般地出现一条高高的堤坝,爷爷转过身来,爱怜地问我道:“大孙子,累不累,

    能走动吧,要不要爷爷背你啊!”

    “不累,不累,爷爷,我不累!”

    “那好,”爷爷背着柳条筐,干枯的手指着眼前的堤坝,说道:“大孙子,到啦,前面

    就是辽河喽!”

    “冲啊!”

    爷爷和我终于气喘吁吁地来到堤坝下,我鼓起最后的一丝气力,大吼一声,呼地冲上陡

    峭的土坡,爷爷笑合合地叮嘱着我:“哎哟,慢点,慢点,小心别摔下来哟!”

    “啊……上来啦!”我一口气爬上堤坝,兴奋得手舞足蹈,爷爷掏出小手绢,轻轻地擦

    抹着我汗淋淋的额头,他指着脚下滔滔的河水,感慨万分地对我说道:“大孙子,这,就是

    辽河!”

    “哦,”我拉着爷爷的手,默默地伫立在高高的堤坝上,秋风徐徐袭来,热情有加地翻

    卷着我的发际,不拘小节地拥抱着我的身体,大大咧咧地吹拂着我的面庞。我理了理散乱的

    黑发,微微低垂下头,脚下茂密的草丛沙沙作响,充满深情地冲我摇头摆尾:来啦,你终于

    来啦,你知道么,你的根,在这里,在这条静静流淌着的辽河畔。

    凉意丝丝的秋风从我的身旁一闪而过,无情地冲击着脚下缓缓流淌着的辽河水,泛起微

    微的涟猗,伴随着呼啸而来的柳树枝声,奏响起一曲舒宛悠长、深遂如歌的行板,听得我胸

    襟dàng漾,禁不住怆然yù泪:啊……辽河,辽河,没有华丽艳美的容貌,没有矫揉造作的妩媚

    之态,你是那么的纯朴,你是那么的深沉,在油彩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