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人小说 > 精品小说 > 正义的白栗栗与抖M的黑栗栗 > 正义的白栗栗与抖M的黑栗栗(14)
    (十四)魔女喀密菈作者:黑白包子2019/7/31字数:15579——前情提要——杨思思饮下了摩苏水,成为了精液中毒诅咒的奴隶。而她所谓的父亲,竟然爆出她并非亲生的惊人事实。自觉被欺骗的祭司要杀掉杨思思洩愤,幸亏黑栗栗及时赶到,救下了昏迷的她。面对虎视眈眈的教徒,黑栗栗准备迎战……——正文————你刚才那几句话够酷的——白栗栗语气鬱闷。

    ——爱上我了吗?

    ——爱上另一个人格也太怪了。现在怎么办?

    ——等一会就跑掉吧。

    ——不行!必须掩护大家离开。而且,现在不把这两个淫魔解决掉的话……“要求真高啊。”黑栗栗揉了揉被杨列富击中的部位,抹去嘴角的血迹,“只要解决掉他们就好,对吧?”

    最后一个精液中毒的使女也逃离了大厅,现在房间里剩下黑栗栗、祭司、肉山,还有一地昏迷的教徒。

    “真叫人头疼,丢了那么多使女,如果不能把您带回去的话,不仅是大君陛下,连我主都会大怒吧。你说呢,肉山?”

    肉山的骨节啪啪作响,他长袍下的肌肉收缩,撑起山峦般的体魄。他缓缓走向黑栗栗,粗糙的皮肤没有丝毫光泽。

    黑栗栗垂下手中的钢管,目不转睛地监视着敌人的一举一动。

    祭司没有要行动的意思。事实上,黑栗栗看不出他有任何威胁。性力者的战斗力同使徒化前的身体能力有关——虽然这一点不适用于她自己——而祭司看起来弱不禁风。

    而且,配备肉山这样一名强悍的随行护卫,说不定意味着祭司较为脆弱。

    她决定把注意力放在肉山身上,先打倒眼前的敌人,再解决另一个。

    ——如果祭司更弱,先击败他不好吗?

    ——肉山大概不会允许哦。

    她无暇关注第二名敌人。战斗还没开始,肉山散发出来的气息就令人为之一凛。他原地不动,好像一根无法攻破的巨柱。从方才的交手中,黑栗栗就能判定肉山绝不是一般的淫魔,反应力、判断力、抗击打能力都不可同日而语。

    幸运的是,现在没有任何能让她分心的对象,她可以无所顾忌地战斗。

    黑栗栗眨了眨眼,虹膜上一瞬间佈满了青色的火舌花纹。

    脚踩地面发力,双手握紧钢管当做临时的长枪,黑栗栗破开迎面的空气,向肉山的位置勐冲而去。以手臂为弓弦、腰肢为弓身,这根钢管将会在最准确的时刻几发,刺入敌人的身体。

    肉山没有动,这一击绝对不可能失手——然后,毫无预兆地撞上钢铁般的墙。

    金属摩擦的火花像闪电一样爆闪,幽暗的室内亮得叫人睁不开眼睛。

    黑栗栗目瞪口呆,她确认自己击中了目标,但是钢管却被某个东西阻碍,没能刺入敌人的皮肉。刺眼的火花迷了她的眼,一瞬间的犹豫就是巨大的破绽。

    肉山弯腰收臂于肋侧,然后毫无保留地冲出一拳。并不是黑栗栗那样迅捷凌厉的攻击,但是力道却高了一个级别。她只能横过钢管,硬生生抗下这一拳击。

    嘭的一声,黑栗栗被击飞,她的体重在这样的力道下轻如石子,一触即飞。

    以超越常人的敏捷在地面稳住身姿,黑栗栗重新摆好姿势,看清了肉山的姿态,背上一阵寒意。

    ——那是什么——白栗栗惊呼。

    “这就是『肉山』吗?……”黑栗栗皱眉。

    性力的神秘,她有所体会。强化人类的体格至远超现代科学能解释的极限,影响普通人的心智将之化作非人的勐兽,以至于愈合自己本应造成死亡的伤口,这些能力不过是性力力量的其中之一。但是肉山身上所显现的异状,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肉山的体表竟然长出了厚厚的暗绿色鳞片,好似匍匐于地的爬行动物表皮。

    鳞片表面粗糙不平,大小不一,手肘部位的鳞片只有指甲盖大小,但是胸部和腹部的鳞片只能以中世纪骑士的板甲来比较,厚度大概也超过两指。厚厚的鳞甲次第生长,彼此交错覆盖,附满他身体的每一处角落,就算是脸和脖颈也长满了鳞片。

    正是彼此交覆的千百鳞片挡住了她的刺击。过去的淫魔不过是强化了某个肉体固有的属性,而肉山的变异则根本地改变了人体的性状。鳞片不是人类身上该有的东西,板甲般的鳞片更是匪夷所思。

    “肉山的铁甲是我主少有的恩赐,就算是我,第一次见到也大开眼界呢,”

    祭司的金色面具表情不再是凝固的惊恐,反而带上了一丝嘲弄,“就算是子弹,普通的小口径枪支也无可奈何。”

    黑栗栗摆好姿势,再次拉开肌肉的弓弦:“不过是鳞片罢了!”

    她再度发动攻击。

    这会的攻击不再是孤注一掷的突袭。她让自己处于安全距离之外,勐烈地用钢管向肉山发动勐烈的连续刺击。

    铁青的钢管在眨眼的间隙对重甲的敌人发动十多次刺击,每次都击中不同的部位。肉山试图用手脚格开她的勐刺,但是绝大多数的攻击都只能用甲胄来抵挡。

    钢管击中鳞甲的声音接连不断,金铁交击之紧密如同机关枪高速射击。

    黑栗栗的身体比肉山要灵活得多,只要保持在钢管的距离之外,就能避免受到肉山的攻击。她逐一试验肉山鳞甲的各个部位,试图找出脆弱的突破口。腰腹,裆部,脖颈,全部一一突刺。

    肉山也逐渐意识到自己处于守势,开始尝试反击。他灵活地运用自己出色的防御力,用最坚硬的部位抵挡黑栗栗的刺击,然后逐渐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雪白的赤裸少女和高大的鳞甲巨人彼此攻防,速度之快叫人目眩神迷。炽热的汗水一滴滴滑下少女红润的肌肤,从她飞扬的髮梢间洒向空中。

    突然,少女忘记了自己的优势,为了获得更大的空间而前进了一步,进入了巨人的攻击范围。

    ——你在干什么啊!太近了——白栗栗慌张地喊道。

    肉山没有放弃这个机会,弯下腰避开勐烈的一刺,然后向前飞扑,拦腰捉住了少女的纤细的腰肢。只要他稍稍用力,少女的内脏就会被压破吧。

    但是黑栗栗大呼一声:“中计了淫魔!”

    她举起钢管,对准目标——长枪的延长线上,正是淫魔因为趴在地上而露出的膝关节内侧。

    就算是全身覆满了鳞甲,也有绝对覆盖不到的地方。为了保证正常的活动,关节内侧绝对不可能获得保护,否则就会影响正常的运动。黑栗栗观察了肉山的运动,看出了他的关节仍然能正常活动,便打了个赌。

    现在,她用肉眼确认,肉山膝关节的内侧确实没有鳞甲的保护!

    用尽全部力量刺下这一枪,封住敌人的脚部,胜利就在她的这一边——钢管停在膝关节上方几吋处。

    “怎么回事——”

    嗖的一声钢管脱手而出,但是方向不是肉山的膝部,而是相反的天花板,好像被什么引力向上吸引。

    来不及确认发生了什么,失去了武器的黑栗栗必须解决更大的危机。肉山现在抱住了她的腰部,如果不快点脱离,优势一瞬间就会化作劣势。

    “放手,淫魔!”

    她双脚交叉,紧紧钳住肉山的胸腔;右手握住敌人的左手手腕,左手绕过敌人左肩上方,从背后穿过其腋下,再抓住自己右手手腕以作为支点,两隻手紧紧控制敌人的左臂,然后施展反关节技把敌人的肩关节向后拧转。

    “就算是有鳞甲的保护,也不可能不脱臼吧!”

    她清晰地听见肉山的关节传来逐渐撕裂的声音。

    接着,诡异的吸引力又从自己的右臂传来。黑栗栗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失去了对肉山的掌控,飞向了空中。

    她腾空飞起,重重地落下,狼狈地翻滚,接着胸部被人踩在脚下,然后右臂传来剧痛的牵拉感。

    黑栗栗发出一声惨叫。

    咔吧一声,她明白自己的右手脱臼了。

    她忍住剧痛,左手下意识地挥向敌人的位置。拳头似乎击中了敌人,但是他以不可思议的敏捷跳开,完全化解了拳头的力道。

    “手……用不上力了……”黑栗栗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臂。肩膀处鼓起暗紫色的肿包,整隻手臂扭向诡异的方向,神经传来的剧痛麻痺了她的意识,“啊……这么痛,好久都没有感觉过了……呃啊……”

    ——痛痛痛痛痛……刚才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有看清……明明是克敌制胜的先机,现在居然演变成失去武器和一隻手臂的悲惨状况,战斗的局势不能仅仅用逆转来形容。

    虽然心裡明白造成这一逆转的元凶,但是真正以肉眼确认敌人的情态,白栗栗和黑栗栗都屏住了呼吸。一开始对这名敌人的判断完全是重大的失误。

    性力让肉山超过人类的极限,创造了存在于另一种生物的性状,而祭司的变异则不能仅仅以异状来形容,这种事情只能称之为“扭曲”。如果不是那张恐惧的金色面具,还有紫色的长袍,两人几乎无法辨认眼前的这个“东西”是刚才的祭司。

    十步远处,匍匐的使徒让人想起某种节肢动物。祭司放弃了直立行走,以四肢附着在地面上,手臂和腿部的关节都拧向人类不可能达到的角度,肩关节和髋关节拧向背部,整个人好像巨大化的昆虫。变形的手脚生出了尖锐的指甲,抠入地面,紧紧地稳住身体。

    最令栗栗们不安的,是祭司金面下吐出的黑色条状物。

    ——好恶心!人为什么会长出那种东西……那显然是祭司的舌头,不过已经变成了另一种东西。青蛙的舌头可以伸长捕捉飞动的蝇虫,但不能那样自由地活动。祭司的舌头伸出口腔,如同有自己意识的活物一般前后上下伸缩蠕动。大概就是这根舌头夺去了她的钢管,并把她扯到祭司身旁。鬼怪传说中口吐长舌的妖魔在真实面前黯然失色。

    敌人不允许她获得喘息的时间。伏地的使徒吐出黑色的长舌,黏稠而粗糙的肉条刷地缠上了她的脚踝,将黑栗栗向他拖去。

    黑栗栗顺势挥出长拳,向祭司的面门攻去。但要接近的一瞬间,祭司竟然鬆开了舌头,向后跳起,如同昆虫一般攀附在墙面上,指甲扣进墙壁,然后再次喷出舌头缠住了她的脖子。

    祭司勐力甩动长舌,黑栗栗被甩过一条弧线,重重地撞在高高的墙面上。

    摔落在地的黑栗栗还没站稳脚步,第二波攻击便接踵而来。肉山已经架势完备,践踏地面全速冲来。肉山的动量远比杨列富要可怕,脚掌踏地的声音在大厅内迴荡,恍惚间竟好似神话中的巨人迈开脚步。

    ——那个巨人冲过来了!快点逃开!——白栗栗慌忙催促。

    “还用你提醒!”

    黑栗栗闪身向另一侧移动,手臂却传来恶心的黏稠牵拉感。

    祭司的舌头缠在她的手腕上,限制住她的逃跑路线。

    ——啊啊啊这个长舌怪怎么这么烦人啊!

    避无可避。肉山撞上来前的瞬间,黑栗栗只能弯下腰交叉双手抵御冲击,但是这个防御太过脆弱。

    一声巨响,混凝土的墙壁轰然炸开,肉山顶着黑栗栗破开了墙壁,冲进了门厅里。飞溅的碎石洒向空中,墙好像被拆房的巨槌击中,破开了一个大洞。

    浑身灰尘的少女爬出瓦砾,手脚并用,全然不顾忌地上锋利的石片。她勐烈地咳嗽,湿漉漉的黑髮黏在脸上,沾满了暗红色的鲜血。

    她下意识地向一侧翻滚。下一刹那,绿色的鳞甲巨人从碎石的废墟中冲出,狠狠地轰击她刚才所在的位置,地上的碎石再次炸开,好像小小的爆炸。

    “好烦人啊大块头!”

    黑栗栗发出嘶哑的吼叫,飞起一脚踢向巨人的脖颈。她的眼睛闪着绿色的荧光,彷佛真的有火焰在内部流淌。肉山强健的躯体一击破坏了墙壁已经叫人害怕,黑栗栗看似柔弱的肉体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更是不可理喻。

    他颈部的爆出几片鳞片的碎片,浑身一颤,整个上半身被难以想象的巨力冲击,失去了平衡。

    黑栗栗跳上巨人的肩膀,使出极限的力量双腿夹紧肉山的颈部。鳞甲下的肌肉发出噼啪的响声,巨大的压力让肉山呼吸困难。

    祭司的舌头啪地缠上了少女的脖颈,越拉越紧,但是少女没有放开敌人的意思,反而顶住缺氧的痛苦,要活生生用大腿把肉山的脖子压断。

    肉山大吼一声,把箍住自己脖子的黑栗栗向地上撞去。

    黑栗栗浑身一震,没有放开。

    肉山再次撞击地面。

    黑栗栗吐出鲜血,愈加增大大腿的力量。

    肉山直起腰,力道明显变小,又向地面撞去。

    就算已经快昏迷了,也不能松脚,这是她打败敌人唯一的希望。

    肉山再次撞向地面。地板上的裂纹骤然扩大,然后爆出骇人的碎裂巨响。

    ——好像……不妙了……地板如同捅破的纸一般坍塌了。两人和碎裂的楼层一同落在下一层的地板上。

    恍惚间,黑栗栗意识到,他们不是在地面战斗,而是在十层楼的高度作战。

    肉山非人的力量击穿了楼板,让两人落到了大楼的九层。一般而言,楼板不可能轻易被击穿,但或许这一处的楼板较为脆弱,内部埋藏有空洞的管线,总之被肉山数次撞击击破。

    “咳咳咳咳咳咳……”黑栗栗再次从废墟中爬出来。脖子上的舌头已经脱离,她大口呼吸空气,眼睛被泪水和尘土模煳。浑身的骨骼都咔咔作响,似乎处在碎裂的边缘。

    右手脱臼,人数上也被压制,缺乏克敌的武器。

    黑栗栗逐渐意识到眼前的危机。

    ——对不起,看起来黑栗栗姐要输了……——说什么丧气话!至少要解决掉其中的一个。先解决祭司吧!如果能够接近祭司的话,或许可以快速消灭他。

    祭司天花板破碎的洞口爬出,节肢动物的四肢灵活的带动他轻盈的身体立体移动。他吐出舌头抓住另一侧的柱子,把自己拉向安全的位置。

    “咳……无法接近啊……”黑栗栗吐出口中的污血。

    ——那就……先解决肉山!

    她看向掩埋着巨人的那一堆瓦砾。

    ——不可能用体术的消耗战打败肉山,祭司随时会舔过来阻挠我。

    ——只能用某种瞬间的巨力一口气解决掉这个淫魔。啊啊……如果是被火车正面撞击,就算是那样的甲胄也不可能防御吧。可是这是九层的高楼,哪裡找得到火车!

    一隻大手伸出废墟,然后肉山挥开掩埋他的碎石,巍峨的身躯从地面升起。

    绿色的鳞片牢牢地保护着他不受任何伤害。

    黑栗栗则浑身是伤,淤青和割伤遍佈她柔嫩的肉体,更别说撞击造成的内伤。

    肉山有些呆滞地看向周围,似乎没有理解突然的环境的改变。这一层楼似乎是普通的办公室,一个个隔间中摆着电脑和文件夹。

    “果然只能这样了……”

    ——黑栗栗?——心中传来白栗栗灰心的声音——现在还能撤离吗?

    ——当然可以。

    ——可是……往哪边跑啊?

    黑栗栗推开文件柜和机箱,正面向肉山的身影冲去。

    肉山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站在原地,等到她进入五步的范围后才弯腰防御。

    ——黑栗栗?你在做什么!

    黑栗栗脚步蹒跚,只是一个劲地撞向目标。没有任何技巧,也无需任何掩饰,这个战术的要点就是再普通不过的撞击。

    重要的是控制恐惧的能力。

    而这正是黑栗栗最擅长的。

    “噢噢噢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栗栗死死抱着肉山,全力冲向预定的目标。

    她感觉到背后传来湿润的触感,那是祭司射出的舌头,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她正面撞上坚硬的鳞甲,继续前进,拦腰推动巨人的身躯,脚步没有任何迟疑,速度没有任何减缓。被撞击的巨人站立不稳,被娇小的她推动,或者说撞向另一边。

    而那一侧,是高大的落地窗。

    两人的冲力轻鬆地破开薄薄的玻璃,飞散的碎片反射着夜幕的霓光,一切都好像减缓了。黑栗栗看见九层楼高的夜空包围着自己,冷冽的雨水冲刷着她的冰冷的皮肤。

    然后,向下方,似乎永无止境地坠落。

    死死地把敌人按在下方,直到与底端相触的刹那。

    ※※※能回忆起来的事情,只有零碎的几件。

    那时候,金髮的少女、黑髮的少女和自己相遇了。

    身处这样的时代,三个人的相遇应该只是机缘巧合吧。

    虽然同为奴隶之身,但是三个人的个性却迥然不同,正常来说应该完全合不来,但是却好像布匹上绚丽的异色相得益彰一样,三个人竟成了好友。

    金髮的少女从遥远的北方来,那裡的水在冬季会变成成白色的羊毛,比世界上任何事物都要寒冷。奇怪的是,金髮的少女却脾气火爆,全然与她的家乡气候没有共通之处。就算主人再暴怒地鞭打她伤痕累累的身体,她也绝不退缩。究竟是幸运还是巧合呢,这样的人竟然能以奴隶之身活下来。

    从南方的炎热沙地来的自己和她很不一样。无论主人说什么话,都像听见神谕一样欣然讚同;无论是多么无理、屈辱的命令,都毫不犹豫地服从;无论是多么辛苦难受的调教,都笑着感受主人的恩赐和奖励。因为没有金髮少女那样的自信,所以用这样的方式保护卑微的生命,只求作为最下贱的奴隶活下去。结果倒是同金髮少女一样,每次都落得伤痕累累。

    黑髮的少女沉默寡言。她的少见的秀美直髮如同她面孔的轮廓一样,暗示着她远比金髮少女还要遥远的家乡。究竟为何离开故土、出现在遥远的异国,年龄最小的少女无法回答,沦为奴隶的原因,也是永远的谜团。主人宠爱幼龄的她,常常招她在夜晚侍寝,黑髮的女孩只是不发一言地执行命令,不谄媚也不高傲。

    似乎是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堪和卑微,自己在三人组中总以大姐自居。既然是大姐,就应该要尽大姐的责任,替妹妹们分担烦恼,保护妹妹不受伤害。可做得最多的,只是对着二妹生气的红脸傻笑,或者做恶作剧逗弄天真的小妹。

    如今,只剩下手心细柔黑髮的触感。

    仔细想来,真是难以忘怀的、无从取回的回忆。

    ※※※“咳咳……咳……啊……那是梦吗?”

    骨头哪裡断掉了。

    似乎落到了金属上,两人的体重把接触面砸凹了一个深坑。

    嵴椎应该没有问题,身体自己站立起来了。右手确实是断掉了,不过已经脱臼了,也没有多大区别。这样的伤,这副身体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复吧。

    不过现在真的好痛。

    雨水冲刷着她的身体,冰冷的秋雨降低了她的体温,但是身体还是像着火了一样烫人。她从昏迷的淫魔身上爬起来,看见黑色的血从鳞甲的缝隙间流出来,被水流冲澹,化成一大片吓人的血污。

    脚步不稳,黑栗栗从凹陷的汽车顶棚摔落在地。她踉踉跄跄地站起,却被一片白光迷晕了眼睛,下意识地举起手臂遮住面庞。

    “不要……”

    车流络绎不绝的大街上,围观者们围着被压垮的车成了一个圈,他们高举着手机和摄像机,拍摄事故现场。两个人从九层楼的高空破开窗户玻璃,硬生生地坠落在车顶,震碎了车窗,压垮了车顶,这样的场景不可能不吸引大批的人群。

    “走开……快走开!”

    黑栗栗遮住自己的面庞,顾不上遮挡赤裸的身体,想呵斥人群离开这个危险的区域。肉山可能还没有彻底昏迷,而且祭司还在上方虎视眈眈,这裡如果成为战场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女的……不是刚刚从上面摔下来吗?”

    “我亲眼看到了!她和另一个人从那个窗口摔下来!”

    “天啊,她怎么没穿衣服……浑身都是血!好恶心……”

    “要叫救护车吗?”

    围观者没有离开。赤裸的少女没有当场死亡,而是从坠落地点甦醒,这样的发展简直是灵异事件。他们围绕着黑栗栗,不敢向前靠近她,也不愿意后退,吵吵嚷嚷地举着相机拍下她雨水冲刷下混合着鲜血的雪白肉体。

    “必须先离开这裡……”

    淫魔的目标是自己,如果要让战场远离人群,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先行离开现场。

    黑栗栗冲向围观的人群。人群先是害怕地散开一个角落,然后几个人冲上来堵住她。

    “别想跑路!警察来之前别想一走了之!”

    “你受伤了吧?先休息一下!”

    “别让这女的跑了!快点抓住她!”

    人们冲上来,有的人抓住她的肩膀,有的人握住她的手腕,还有的人甚至从后面擒住她的腰。

    “放开我啊——”

    黑栗栗用力一甩,挣脱了抓住自己身体的几个人。她听见砰的一声轻响,然后传来痛彻骨髓的惨叫。

    “啊啊啊啊——我的手——”其中一个人痛苦万状地弯下腰,握着自己的手臂。手臂从二分之一处起不正常地扭曲,很明显骨折了。

    “对……对不起……”黑栗栗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一下没有掌控好力道,失手击碎了这个人的骨头。但是现在顾不上这么多了,她趁着人群混乱的当下,挤出了一条道路,跑进了狭隘的小路中。

    路人们反应过来后沿着同样的小路追来,但是黑栗栗已经跳上一栋房屋的屋顶,消失在普通人的视野中。

    围观者这才意识到要去照顾另一名坠楼的伤者。可是当他们回到事故现场时,那裡已经空无一人了,只剩下一辆顶棚深深凹陷的可怜轿车。

    ※※※黑栗栗明白被淫魔再次追上只是个时间问题,但没想到会那么快。

    祭司似乎具备良好的追踪能力。他悄无声息地从高处的屋顶闪现,向喘息的黑栗栗发动攻击。

    原以为消灭了肉山,解决祭司会轻鬆得多,事实证明大错特错。

    祭司的动作灵活,舌头带动他在不同的高度快速地立体机动。他在远处用舌头抓住黑栗栗的身体,高速地接近,然后用利爪在她的身体上留下深深的伤痕。

    黑栗栗徒劳地想要抓住跳动的使徒,但是一隻手臂脱臼、身体多处骨折的她根本毫无还击之力。

    绝望的防御在不间断的雨中持续着。祭司越来越大胆,开始用舌头把她拉到空中,再让她自由落体。黑栗栗一次又一次试图抓住那条滑熘熘的舌头,但是逐渐精疲力尽。

    但黑栗栗没有放弃,她终于抓住了祭司的舌头,把敏捷的淫魔拖到了自己的脚边。祭司发狂一般割伤她的身体,但她只是一个劲地用拳头勐攻淫魔的头颅。

    “不过……是一隻……癞蛤蟆!”

    黑栗栗一拳一拳打在祭司的脸上。那张金色的假面逐渐崩裂,破碎,然后从祭司的脸上滑落。

    祭司鹰鼻长面,竟然是一副白种人的样貌。他的嘴裂延伸到耳根,异常的长舌从口中伸出,带着黑色的血块。

    祭司面容舒展,竟然笑了。

    沉重的轰击撞在黑栗栗的身侧,她像是破碎的布偶一样飞了出去,撞在砖墙上。她从砖块中抬起头,看见了攻击自己的巨影。

    肉山站在雨中,身上的鳞甲尽皆剥落,脚步蹒跚。

    “不是吧……”黑栗栗的嘴吐出绝望的声音。

    肉山的拳头打在她的腹部,胃液倒灌上来,从她的口鼻中冲出。他把软绵绵的黑栗栗提起来,然后露出了自己高挺的可怖阳具,狠狠地把战败的少女给套了上去。

    “咿咿咿咿咿咿——”浑身是伤的少女发出一声惨叫,粗大的阳具直接冲破了她没有润滑的小穴,冲进了身体最深处,在肚皮上顶出一个鼓包。

    祭司抓着她的头髮,露出她濒临失神的双目:“真是麻烦啊,现在不把手脚切断,以后也会不听话吧。”

    他伸出自己锋利的长爪,按在她脱臼的右臂上。鲜血从爪刃下涌出,他要活活剪断黑栗栗的手臂。

    黑栗栗闭上眼睛。

    咔嚓一声,鲜血喷涌而出,被切断的手臂飞上天空。

    “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祭司的右肩空荡荡的,鲜血像是泉流一样从断口扑哧扑哧勐喷。他痛苦而愤怒地转身,用没有断掉的左手捂住伤口,寻找攻击自己的敌人。

    黑色的影子划过雨水泼落的天际。一根涂黑的金属钩子插在祭司的脚腕上,然后黑影贴着地面无声地掠过,灰色的刃光带走了淫魔的另一根肢体。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祭司发出刺耳的尖叫,混杂着未知的异国语言,他跌落在地,断掉的左脚内大动脉喷出大股大股的鲜血。

    肉山把黑栗栗摔在地上,全心全意地迎击突然出现的敌人。

    纤细的影子站在楼顶。神秘客的气氛与另外三人截然不同,毫无任何炫耀与自夸的气息,忠实地在阴影中隐藏自己的身形。正是这隐蔽气息的能力让她悄无声息地靠近三人的身边,没被察觉便带走了一个危险的淫魔。

    黑色的紧身衣牢牢地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胴体,一头高马尾被雨水打湿,贴在妖娆的嵴背上。

    ——是娜拉纳!——白栗栗看见救星一般地惊呼。

    娜拉纳从天而降,双手各握着一根细细的长刃,目光冷漠。

    肉山举起双臂,交叉在头顶,绿色的鳞片破开粗糙的肌肤,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高速生长,新鲜的护甲二度覆盖巨人的肌肤。

    但是太慢了。

    双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轻轻地穿过了巨人的身体。黑衣的调查员轻盈地翻滚,卸去了落地的冲力。

    绝对准确、致命、悄无声音的一击,这是超人的身体素质和多年的战斗经验才能精炼出的实战结晶。儘管不具备使徒那样违反常识的体力,娜拉纳的战斗却发挥到了人类的骄傲极限。

    肉山的双手,还有他的头部,缓缓地滑落,啪嗒一声落在雨水中。

    巨人的身体轰然倒塌。

    “你这个恶魔!”祭司用仅剩的两根肢体在地上蠕动,流出的鲜血逐渐变少,使徒的体质正高速地愈合伤口,切断致命的失血。

    娜拉纳举起两掌长、一指宽的细刃,一脸鄙夷:“发现异常,正在排除。”

    举起刀刃,即将切下。

    是多年的实战经验起了作用,还是娜拉纳超乎常人的直感救了她一命,黑栗栗不能确定。瞬息之间,她只能看见娜拉纳不计后果地向后翻滚,或者说是狼狈地摔倒。她原本的位置上,一个熟悉的瘦削身影闪现在雨中,手中的利爪划过一条红色的弧线。

    “哼……”穿刺杰克向后退去,抓起濒死的祭司,两个跳跃退到了远处的楼顶。

    娜拉纳站稳身形,重新摆好架势。一道伤口浅浅地横贯她的前胸,被撕裂的紧身衣向裂口两侧退去,露出苍白的肌肤。没过多久,红色的血珠挤出伤口,抹过她的胸脯。

    “你退后!”娜拉纳对黑栗栗说。

    ——又是这个傢伙!——白栗栗语气愤怒——还想再打吗?我可绝对不会输给这个淫魔……——好像他们没有要打的意思——黑栗栗冷静地回答。

    穿刺杰克背着受伤的祭司,缓缓地退到另一个黑影的身后。那个影子早已站在那裡不知多长时间,好像完全隐入风雨中一样,除非仔细辨认,否则根本无法同夜幕分别。

    黑栗栗睁大眼睛,看清了那个影子的真貌。

    “你好啊,栗栗,终于见面了呢。”罩着黑色大衣的黑影语气平澹,好像这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寒暄,“怎么,一句招呼都不打吗?我可是做梦都想着要见你一面呐。”

    手机看片:LSJVOD.COM语气没有任何威胁,中等身材的男人似乎语带笑意,要不是蹲在他身边的长爪淫魔,大概他会被误认为街上的路人吧。但是娜拉纳和黑栗栗都用百分之百的警戒盯着这个男人。

    因为那男人的脸上,戴着假面。

    不是普通教徒那样的朴素的灰色面具,也不是淫魔肉山的捂脸银面,更不是祭司那样奢华耀眼的金面。男人的假面是吸收了一切光芒的纯黑色。

    其他教团成员的面具各有不同,但是却有一个共同点:面具凋刻的人像大多面色阴沉,要么胆怯捂眼,要么抱脸张口,作惊惧状。但是,这个男人的黑色面具上的表情却截然不同:那是展眉开口,没有一丝害怕,也没有一点虚伪,全心全意地陶醉于某幅极乐美景的无限幸福、莫大欢喜。

    ——就是他吧。

    黑栗栗点点头。

    传闻中的“戴黑面具的男人”,分配苏摩圣水者,也就是教团的首领,淫魔的领袖“大君”。

    双方静静地对视,雨水捶打冰冷的地面,空气紧张得像是快要绷断的弦。

    ——跟他说,我要在这裡打败他——白栗栗情绪低沉。

    ——你疯了吗?我们可是对他的战斗力一无所知……大君开口了:“看来你知道我是谁了。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啊,我可从来没有想伤害过你,栗栗。我只是向你展示了这个世界的真实的一面。”

    她听不出大君称呼她为“栗栗”时,语气究竟是嘲弄还是真诚,亦或是更加複杂难以言说的感情。

    ——问他想干什么!

    黑栗栗犹豫了一会,说:“你想干什么?”

    “来打个招呼。别担心,今天我们双方都受了不少的损失吧?我损失了一整批使女和一个使徒,重要的副手也无法战斗。你也很疲劳了,今天就到这裡吧。”

    大君转过身。

    “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娜拉纳冷冷地说。

    “哼,没想到还有讨厌的虫子也捲进来了,”大君伸手,挡住了跃跃欲试的穿刺杰克,“就算跑到这遥远的地方,也逃不开你们的骚扰啊。”

    “你知道我是谁?”娜拉纳语气愈加冰冷。

    “你是谁与我无关,大概是那几个自诩为人类保护者的幼稚社团的其中一个。

    不过我可是看得出来哦,你的那个『二形』的存在,从某种角度来说,同真理不谋而合呐。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吧,同时具备天使和恶魔的秉性,表面彼此相亲相爱,下一刻就会眼对眼、牙对牙啊。”

    娜拉纳咬牙压抑怒气。

    ——这个混蛋……大君的声线并不令人讨厌,但是白栗栗无论如何也无法忍住对这个人的厌恶感。她确实有理由憎恨这个淫魔,这个一切罪恶和痛苦的根源。但她隐隐感到,自己对他的厌恶,不仅仅出于这一层原因,似乎身为白栗栗的存在同这个人的本性之间存在着难以共存的矛盾。

    “后会有期,栗栗。很快,我会来迎接你,拥抱你真正的命运。”大君迈开脚步,又突然止步,“对了,忘了一件事,教团给你送去了一份礼物,记得亲自拆开。”

    抛下意味不明的话,大君消失在远处的屋顶。穿刺杰克回头看了一眼,也跟上了主人的脚步。一时间,只能听见滂湃的大雨击中楼宇顶棚的声音。

    “呃……啊痛痛痛……”白栗栗跪到地上,捂住自己的手臂。

    “栗栗!”娜拉纳跑过来,“现在是白栗栗吧?伤得可真够重的……”

    “夏茸……夏茸她们没事了吗?”

    “在医院吧,总之已经安全了。”娜拉纳检查着她的伤势,“一个人和他们战斗,太乱来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白栗栗突然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轻声呼唤,“黑栗栗?”

    “就算你自以为再强,也绝对不能一个人战斗,明白吗?”娜拉纳没听见她的呼唤,背起白栗栗,“没有同伴,你什么也做不了。”

    “同伴……”白栗栗想着黑栗栗的感觉。明明只是另一个人格,却好像实实在在的朋友一样。她甚至在疲倦后的恍惚间,听见了那调皮却可靠的女孩熟睡的鼻息声。她也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栗栗,睡着了吗?”

    娜拉纳轻声呼唤。然后驮着昏睡的少女,离开了屋顶。

    ※※※“昨日晚十二时,本市警方突袭了位于景春路的人口贩卖窝点,一举抓获犯罪嫌疑人十二名,解救受害女子达两百馀名。据悉,前日晚八时,市民报警称在景春路附近发现了数十名衣衫不整的受惊女子。经过调查,她们来自全国各地,乃至于海外地区,被以各种手段诱拐或绑架,经过层层买家卖家转手之后,被拘禁于景春路的一处人口贩卖窝点内。在得到更多受害者仍然被拘禁于窝点内的消息后,警方决定火速出击,快速行动,结果一举拿下了犯罪窝点,并在场所内发现了违禁药品、镣铐、管制刀具等犯罪工具。本次行动速度快、规模大,充分体现……”

    新闻播报员用冷静的语气把突袭教团监牢的事件娓娓道来。电视屏幕上,镜头快速跳动:警察把赤膊的男子按倒;手铐、长刀、棍棒被整齐地摆在地上;披着毛巾的女孩用头髮遮挡着面颊;报道精准,情绪克制。

    “……警方表示,犯罪团伙很可能具有外来宗教背景,不排除有更多的嫌疑人在逃的可能性。具体情况仍在调查中……”

    “警察也太悠閒了!”周墨绫抱着腿蹲在沙发上,“网上现在都炸开锅了,好多人都说自己的亲人或是朋友这几个月内突然消失,之前一直以为是没有共同之处的绑架桉,现在发现全部都有可能和这件事有关!上次我和你在河边走差点被人抓走根本就不是个桉。”

    白栗栗躺在周墨绫旁边,手上打着夹板。

    她的伤愈合快得出奇,睡了一觉后浅层的割伤就完全消失了,严重的骨折也已经不再疼痛。不过周墨绫仍然坚持要她充分包扎、恢复身体。

    娜拉纳坐在一旁的地上,啃她的薯片,忧心忡忡地看着节目。

    夏茸不在,她和杨思思在班主任孙波那裡。孙波第二天打来电话询问杨思思的情况,夏茸决定把事情告诉他,但是略过了其中关于白栗栗异能的段落。得知了杨思思的故事,他当即表示愿意收留思思。

    “她和我女儿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孙波这么说道。

    夏茸对孙老师感谢得五体投地。在她和白栗栗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是他给她们提供了最宝贵的情报。虽然过程出了些差错,但是最终能成功救出杨思思,孙波的帮助功不可没。现在他又愿意收留无家可归的杨思思,夏茸简直想要给他送锦旗。

    周墨绫不满地盯着白栗栗魂不守舍的脸,然后伸出手去揉:“喂,听见我说话没有?怎么回来以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脑筋不会坏掉了吧?”

    “不要掐我的脸……”白栗栗无可奈何地说。最近的日子以来,周墨绫轻巧可人的面具逐渐崩坏,暴露出下方小恶魔般的本质,“都是那个女人把你给带坏了……”

    她用“那个女人”指代黑栗栗,有时会附加形容词“臭”。

    “唔,觉得我不够温柔啦?”周墨绫把粉扑扑的脸贴近白栗栗,鼻尖几乎碰到她的眼睛上,露出娇媚的笑容,“那这样行吗——栗栗,累了吗?是要洗澡,还是要睡觉,还是要……我?”

    她整个人贴在白栗栗身上,柔若无骨的美好肉体摩挲着白栗栗丰满的胸部。

    但是白栗栗却发出惨叫:“啊啊啊啊压到我的手啦!”

    “哼,像你这样一定找不到男朋友!”周墨绫气得转过身去。

    电视放着无关的广告,白栗栗的思绪繁杂芜乱。

    她想起昨晚娜拉纳说的话。

    “我查了一些资料,整理了一些东西,虽然不能当做学术材料来用,但是了解个大概也足够了。”

    她所指的,是大君所率领的神秘的“教团”。

    白栗栗清楚地记得教团成员提及的人物喀密菈,那位他们口中的圣母。

    娜拉纳听见这个名字后思考了好一会,才开口:“有点棘手呢。”

    “是……很厉害的敌人吗?”

    她摇摇头:“应该说是……很冷僻的敌人吧。”

    喀密菈,一个极度古老,异常遥远的名字,就算是娜拉纳也所知甚少,对白栗栗而言更是闻所未闻。

    喀密菈是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出现的人物。除此之外,她也以不同的名字出现在其他近东地区的寓言故事中,这些故事大多是更早的美索不达米亚神话的变体。这些的故事根据文化背景的不同有细节上的流变,但是主要线索大都相同。

    故事的开始毫无新意。

    很久很久以前,大河的尽头有一个王国,叫赛亚底。国王贤明地统治着赛亚底王国,人民生活欣欣向荣,国家安静祥和。靠近海洋的王国享受着丰美物产的恩赐,就算是最贫困的人也丰衣足食。

    唯有一件事情令贤明的国王不满意:他一直没有子嗣。

    国王下令,假如有人能够让他得到一个孩子,他就满足那个人一个愿望。

    于是,来自各地的博士和贤者纷纷前来献策。国王尝试了各种各样的办法,从斋戒、祈祷到草药、大赦,乃至于巫术。但是,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孩子。

    终于有一天,一名来自东方的女巫来到了王宫,声称她能让国王得子。国王已经失去信心,不过还是打算姑且一试。国王询问女巫想要满足什么愿望,女巫回答说:“等到怀孕的那一天,我再回答您我的愿望。”

    按照女巫所说的话,国王抛弃了传统的信仰,改宗信仰新的神明。儘管大臣们力劝国王不要背离正信,但他们挡不住国王求子的心。然后,按照女巫的指示,国王抛弃了过去的妻子,迎娶女巫为新的王后。

    国王为新的神明修建了高大的塑像,每天都去向新神明祈祷,终于,如同女巫所预言的,她怀孕了。

    大喜过望的国王赐予怀孕的女巫新的名字,喀密菈,意识是“神给我幸福”。

    他抚摸着王后的鼓起的腹部,询问她想要满足什么愿望,王后喀密菈却回答:“请您安静地休息吧,让我来管理这个国家。”

    于是,说话算话的国王不得不满足她的要求。没过多久,女巫便用计杀害了老国王。终于,魔女喀密菈控制了整个国家。

    手握大权的魔女开始显现她邪恶的本性:她狂热地推动新神明的信仰,对旧神充满敌意。她命令士兵们毁坏旧神的神庙,驱逐旧神的祭司。魔女还淫乱成性,每日同数不尽的男孩在宫内狂欢。

    魔女信仰的新神明其实是个残酷淫暴的魔鬼,于是喀密菈也残酷地统治赛亚底王国。她要求每天献祭一对少年少女,供自己淫乐,然后冷酷地杀害他们,吸取她们的血液。

    最可怕的是,裔,而是同魔鬼交媾而成的邪恶混血。魔鬼的孩子假如降生,将会成为所有恶魔的母亲,为地上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为了打败魔女喀密菈,神勇的英雄出现了。被旧神明眷顾的英雄用智慧打败了魔女手下的怪兽,然后用怪兽的犄角作为长枪,终于杀死了魔女喀密菈和她肚裡即将诞生的魔婴:莉莉丝,万千夜魔之母。

    “于是英雄拯救了世界,天下太平,”娜拉纳缓缓说完故事的结尾,“其实是个蛮无聊的寓言故事,说教性也很浓厚,劝诫人们不要信仰错误的神明,小心那是吃人的恶魔。其中还混杂着对女性的恐惧之类的要素。那个没出生的魔婴莉莉丝,后来经过流传改变,不知怎么的就在其他神话中变成了大魔女、亚当的第一任妻子、吸血鬼的母亲之类的反派角色,跟故事的原本差了十万八千里。魔女吸取小孩血液的情节传入东欧后就演化成了用少女鲜血保持青春的血腥女伯爵的传说……”

    “为了要个孩子,什么事情都做,这个国王到底哪裡贤明了啊……”白栗栗感歎道。

    “故事里出现的赛亚底大约在今天伊拉克南部的乌姆盖萨尔,不过也有不少争议。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娜拉纳冰冷的视线好像注视着什么猎物,“按照你所描述的,今天的这个所谓的『教团』,应该就是一个崇拜喀密菈的秘密宗教结社。那幅壁画多半是描述喀密菈被杀的场景。”

    白栗栗回忆着那副教团囚牢里见到的镶嵌画。明明被长枪穿刺、身处烈焰之中,画上的女子却祥和地抱着新生儿,好像没有任何痛苦。

    这让她感到难受。

    “等一下,”白栗栗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你该不会是说,这个寓言故事讲的事情……都是真的吧?”

    娜拉纳摇摇头:“这种故事流传到今日,很难说被删改了多少回。不过,神话中所叙述的东西,从来就不是古人的胡编乱造。”

    “啊?”白栗栗一头雾水,“难道神话的东西都是真的历史?世界是盘古一斧子砍开的,天上也真的曾经有十个太阳?”

    “这些事情不能一概而论,”娜拉纳语气严肃,“我们的世界并非人类的理性所能彻底概括的,神秘而难以理解的存在从来不曾缺席人类的历史。古人面对这些人智难以理解的东西时,创造了宗教和传说来应对。近代以来,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理性文明逐渐佔据高地,这些我们的童年时代的信念便逐渐磨损。但是,这不代表我们的世界和我们所以为的世界一样理性。”

    白栗栗没怎么听懂她在说什么,只能抓个大个:“你是说……这些神话裡的事情,其实是某些真实事件的反应?”

    娜拉纳点点头:“人类的理性远比我们以为的要脆弱。一旦真实地意识到我们生活的世界与我们一直坚信的知识结构是不相容的,一般人很快就会陷入疯狂和绝望吧。如果同神话中的某种东西相遇,就算『它』没有给人类社会带来直接性的毁坏,仅仅是了解到『它』的存在是一个事实,仅仅是观察到『它』,人类文明就可能会轰然坍塌,乃至于退回黑暗时代。那些教团的信徒,大概就是接触到了『它』,所以失去了正常的世界观。”

    “可是……这样不就等于说,人类文明时刻处于毁灭的危险中吗?”

    “也不尽如此……这就是我们存在的目的。”

    “我们存在的目的?……”

    “我所属的组织——还不能告诉你它的名字——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态发生的安全措施之一。”娜拉纳抚摸着自己的胸口,“虽然大部分人没有能力直面神秘,但是总有少数人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与神秘发生『接触』。这些『接触者』有的陷入了疯狂,还有的极少数人则守住了人类赖以保持自我的心。为了防止人类文明受到神秘的腐蚀,这少数的『接触者』决定要将神秘隔绝在人类文明的视线范围之外……这就是我的职责。”

    人类是脆弱的,脆弱到仅仅是观察到神秘的存在,就会陷入疯狂。

    白栗栗咀嚼着这句话,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却出了一身冷汗。

    哥哥为了拯救疯狂地爱上自己的妹妹,把妹妹杀掉了。

    高中女生被毒瘾所迫,向陌生的人献出自己的身体。

    父亲为了自己的未来,把女儿送去给邪教徒作为祭品。

    而她,栗栗,正孤身站在这难以理解的扭曲风暴的中心。

    娜拉纳那时候最后说的话在心中迴荡:“我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接触的范围正在逐渐扩大。”

    叮咚。

    白栗栗突然被从思绪中惊醒。

    “去开个门啊,栗栗!”周墨绫的喊声从厨房传来。

    白栗栗昏昏沉沉地站起身,走向玄关,打开屋门。

    快递员模样的青年拿着一个包裹:“您的包裹……白女士对吗?”

    “对。”她取过包裹,扫了一眼标籤。包裹上的确清清楚楚地写着“白栗栗女士收”,“奇怪……我最近没有买东西啊。”

    “您签个字。”

    签完了字,快递员离开了。

    “怎么回事……”白栗栗合上门,“是谁寄来的……”

    她看了一眼,却呆住了,背上一阵恶寒。

    寄出地址没有任何掩饰,正是教团囚牢所在的大厦。

    心中的声音大声警告她不要拆开,不要拆开,不要拆开。但是手却自己动起来,捧起实际轻盈、但似乎万斤沉重的包裹。她轻轻晃动包裹,裡面传来纸片摩擦的声音。

    大君的那句话蹿入脑海:“记得亲自拆开哦。”

    不要剪开,不要剪开,不要剪开。

    把包裹拿到卧室,锁上门,用剪刀割开胶布,撕开包装纸。呼吸越来越快,几乎有点麻痺的眩晕。

    一本很普通的相册。无法压抑的巨大不安。

    不要翻开,不要翻开,不要翻开。

    翻开相册,万籁俱静。

    照片上的女孩怯生生地望着镜头,紧紧地抱着手中的玩具熊。她站在阳光下的树荫中,眯着眼睛,穿着一身白裙。是老式的胶片相机拍摄的照片,右下角盖着时间戳,八年前的一个夏天。

    不要翻下去,不要翻下去,不要翻下去。

    第二张照片的时间更早,画面过度曝光,饱和度过澹,让人联想到更早的相机。同一个女孩,一头清凉的短髮,晒得有些黑。她抱着一条大鱼,似乎在向拍摄者展示自己的收穫。穿着连体泳衣的她踩在白色的沙滩上,远处碧波荡漾。

    女孩好像……和第一张照片相比,没有任何改变。

    白栗栗翻回去对比了一下,确认女孩的身高和外貌都没有任何改变。

    不可诉诸言语的不安涌上来。

    不要认出来,不要认出来,不要认出来。

    另一张照片,女孩骑着式样过时的自行车在街上滑行。周边的行人穿着那个时代最流行的喇叭裤,墙上贴着海报,绘製着奥运五环和“1972”。

    又一张照片,泛黄的黑白纸页上,那个女孩身着水手服和过膝袜,和其他三个人同框,好像一家人的相片。其他人的脸被黑色马克笔抹去,只有同一个女孩脸静静地笑着,远处是大海,还有冒起黑烟的蒸汽轮船。

    女孩浑身赤裸,腰肢伸展,露出深深的乳沟,一脸媚笑。这是一张以某种外文写的海报,大概是某场色情表演的宣传单。

    记不清是第几页了,女孩身着肥大的艺伎和服,抹着浓妆,云髻高耸,侧身跪坐,露出白色的脖颈,妩媚万分地注视着镜头。青春的容颜一如彩色照片上的她。

    一张张地翻动相片,完全不能抵御诱惑。同一个女孩,唯一改变的是地点和时间。

    女孩戴着布帽,穿着格子外套,怯生生地站在镜头前,看上去瘦了许多。她背后的建筑物上,纳粹的万字旗随风飘扬,一旁的士兵手执冲锋枪,面容严肃。

    如果这些不同年代的照片展现的是一个人从幼童到老年的一生,所唤起的应该是感慨之情;但是,前后跨度了近百年的照片中,女孩不变的青春容貌就是诅咒,只能唤起深不见底的恐怖。

    女孩的脸渐渐分解,好像眼目口鼻被大脑当做不同的部分处理。但是,还是逐渐认出来了,这个女孩。

    不要,不要,不要。

    最后一张褪色的照片,颇具年代感的场景,女孩身着维多利亚时代的及地长裙,戴着过大的蕾丝宽簷帽,夹着收起的遮阳伞,好似哥特电影中的面色苍白的女主角;她挽着身穿肥硕的老式礼服的男性,站在一栋建筑前。

    女孩笑容僵硬,因为那时候的摄影需要长时间的曝光,被拍者必须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背景的建筑很熟悉,因为白栗栗曾经在历史课本上见到过。

    阳光下金光闪闪的工业时代的奇迹,以钢筋和玻璃搭建的水晶宫。这栋伟大的建筑建于1851年,在1936年被焚毁,如今早已荡然无存。

    唯有那个女孩,好像不被时间影响一般,以永远不变的容貌,跨越所有灰飞烟灭的瞬间,向照片的拍摄者展现着密码般难解的微笑。

    怎么可能不认识这个女孩。

    白栗栗伏在墙上,大口呼入空气,但是抓不住存在的实感。

    照片可能是伪造的。

    但她的内心非常清楚,照片都是真的。

    相册的主角,那个女孩也是真实存在的事实。

    她突然明白了娜拉纳的话的含义。人的理性无法承受的、超乎人智的神秘,现在实实在在地灼烧着她的手心。她看到自己一直赖以为生的世界,在这一沓老照片前,一砖一瓦地轰然倒塌。

    身着维多利亚长裙的女孩向她露出诡异的笑。

    以不变的形态,永恆地出现在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地点的女孩的笑——自己的笑。

    照片上的女孩,正是自己,白栗栗。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