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二章

    明珠酒量极浅,这个赵禹宸是一向都知道的。

    事实上,说酒量浅都算是夸奖了,苏明珠这个人,压根儿就没有量,乃是一位真真正正,一口就能闹起来的主儿

    更莫提,他为自个带来的酒,乃是窖了二十余年的梨水白,入口醇厚,后劲儿却是最足的,便是他自个,也要细酌慢饮,一次最多饮了几盏罢了。

    更何况是明珠且还是这般混在果子酒里一口喝了个干净

    “明珠,你喝错了酒,这是醉了。”

    赵禹宸知道这酒后劲儿大,赵禹宸发现之后,便立即站起了身,立即与她继续开口道“你醉了,这酒很厉害,一会儿要晕的,来,带你回去躺下。”

    “醉了为什么会醉”苏明珠皱了秀丽的眉头,声音有些迟钝,面上也是一派纯粹的困惑之色“不是说,是果酒,不醉人的吗”

    瞧着她说话倒是还有条理,赵禹宸倒是多少放下了一些心,倒也温声解释了“果酒是不醉的,只是你方才不留神,错将我的酒倒进了你的杯子里,那是烈酒。”

    苏明珠认真的听着,又低了头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一下案上的酒坛酒盏,半晌,才忽的恍然大悟一般“原来是你的酒窝说,方才,怎么尝着,就不对劲呢”

    说着,她像是有些难受,抬起头,憋了嘴,眼眶里带了湿意,眼角也隐隐透着红,撒娇似的埋怨道“你怎的,也不告诉我”

    看着明珠醉酒之后,这幅天真稚嫩如孩童一般的委屈神色,赵禹宸的心下便是猛地一软,仍旧好声好气的解释道“天色这么暗,我低头拿个金蟾的功夫,谁想的就这般巧呢。”

    “都怪你”苏明珠却是打断了他的话,瞪大了水润润的眼睛,仿佛很是生气似的,扬高了声音又忿忿的重复一遍“就是怪你怪你”

    赵禹宸虽然知道人喝多了之后是不讲道理的,但以赵禹宸的身份,从小到大,还当真没人会这样毫无理由,莫名其妙的训斥指责他。

    这种感觉有新奇,但是因为对他的是明珠,他却发觉自己竟也不觉着生气,回过神后,只是苦笑着摇摇头,还当真答应了“好,都怪朕没发觉,来,起来,朕扶你回屋去”

    可赵禹宸虽然认了错,苏明珠却并没有高兴,反而愈发委屈了一般,对于赵禹宸伸过来的手理也不理,带了哭腔一般继续道“都怪你你为什么是皇帝,为什么是陛下”

    赵禹宸的动作便猛地一顿。

    “我从前好喜欢你的。”苏明珠的话却还未完,抽了抽鼻子,哼哼唧唧,委委屈屈的“我以前都没有朋友也从来没有早恋过,我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也只有你这么一个男朋友,从前,咱们明明那么好的”

    苏明珠只觉着从丹田里往上涌出了一股激昂的热气,这热气一股脑的涌到脸上,又冲上了头顶,叫她的脑子里一边儿觉着昏昏沉沉,一边却又是纷纷扰扰。

    原本以为早就已经放下了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便在这热气里一股脑的又重新泛了起来,历久弥新,历历在目,甚至于,连再看着眼前已然长的比他还高的赵禹宸,竟恍惚间,竟是忽的变小,又成了那个唇红齿白,脸颊还带着圆鼓鼓婴儿肥,会一本正经的劝她说“你当心些”的小殿下。

    也是,她如何能不记得呢

    虽然细论起来,她是活了两辈子,但是上一世,她的记忆里最多的,却只是干净到叫人心慌的病房,父母当然也是疼爱她的,但是每每出现,眼神里却都会带着止不住的担忧与惋惜,柔声细语的问她想要什么,不论合不合理,只要家里能做到,只要不会影响她的病情的,就都一股脑的全部,仿佛这一次不答应,下一刻就很可能再没有机会了似的。

    只是那又怎么样她不能出门,不能旅游,不能上学,不能交友,唯一能做的,便是当好一个脆弱易碎的瓷娃娃,关在精致安全的玻璃房里,去听旁人告诉她,外头的世界是多么不同。

    最后在病床上闭上眼睛时,她其实是怀着一种解脱的轻松的,但是心下却又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遗憾。

    她活这一遭,实在是太虚度了,她什么都没有自己做过,什么都没有亲眼看过,除了给父母家人留下遗憾之外,仿佛就没了任何其它的意义。

    她甚至隐隐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她真的应该走出去,交朋友谈恋爱,和别人说笑生气,亲眼看一看世界的各色风景,大好河山,哪怕会死得更早几年,也总好过就这般死水似的只活在这病房里。

    怎么可能忘记呢苏明珠慢慢的眨了一下眼睛,忽然就觉着有些难过

    这些遗憾,她却都在曾经小小年纪的赵禹宸身上弥补到了,她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虽然只是小孩子玩笑一样的说着唯一的男女朋友,幼稚且随意的计划着日后先去翼然楼,再去五岳山的行程,但她却也是当真心怀着喜悦与期待的。

    “明明说好了你只有我一个女朋友,我也只有你一个男朋友我都想过,等你被废了我就和爹娘说,和你一起出去,去康梁,去大漠,去翼然楼下的豆腐坊叫你每天请我吃一种口味的豆腐仔”

    苏明珠抽抽噎噎的说到这,就又生了气,一拍面前的小案,便伸出葱根似的指尖指向了赵禹宸,满面控诉“你骗人,你不光是太子,你还成陛下了你还找了别的女朋友还不止一个你不光自己找你还要我替你找你欺负人你成了陛下就欺负人你为什么偏偏是陛下,你是渣男,是混蛋”

    原本在赵禹宸心里,以为再寻常不过,甚至是善待珍重的举动,此刻叫明珠这般一句句的控诉出来,他才彻底明白了,这到底对明珠意味着什么。

    他立在原地怔愣了许久,直到看见苏明珠摇摇晃晃,似乎想要起身,这才重新伸手扶住了她“从前是我错了,我愚笨昏聩我日后再不如此”一口气说到这,赵禹宸又弯下腰来,一双星眸认真的盯着面前的人,一双星眸之中好似闪着火光“我以后再不找旁人,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朋友,我日后一定陪你去看翼然楼,请你去吃豆腐仔明珠,你回宫来,可好”

    苏明珠闻言,缓缓的眨了眨眼睛,满面的沉思之色,倒像是当真在认真考虑似的。

    赵禹宸微微紧了紧手心,眸中闪过一丝紧张。

    “哈哈,骗你的”在赵禹宸的目光下,苏明珠沉思良久,才忽的满面狡黠的笑了起来,将手挣脱出来,笑嘻嘻的对他扮了个鬼脸“我才不信你呀,你是皇帝哎,谁信了你话,谁就是蠢就是笨蠢笨笨”

    “嘿嘿,我又好看又聪明,才不才不笨,唔”说着,没了赵禹宸扶着,摇摇晃晃的,便要一头从竹榻上栽下来。

    quot当心quot赵禹宸顾不得生气,连忙伸手,便将她抱了个满怀。

    酒劲儿当真泛起来了,苏明珠的面颊红的只如朝霞一般,都已在漫到了脖下,整个人也都没骨头似的,软绵绵的倒在他的怀里。

    都成这样了,她嘴里还在笑个不停“你想,骗我回宫去,这时候说得这般好听让我心软了,日后你,你再反悔我我就惨了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我才不上当”

    对着这样的明珠,赵禹宸还能怎么办

    他也是糊涂了,知道明珠醉了,倒与她在院子里说个什么劲儿

    看着靠在他怀里,一块暖玉化开了似的人,他摇头笑笑,试了试,扶着肯定是不行了,干脆一弯腰,一手绕过背后,一手抱了双膝,便将她轻轻巧巧的一把抱了起来。

    “啊”

    直到被悬在了半空,苏明珠才后知后觉的叫了一声,又很高兴似的笑了笑,走了两步之后,忽的又皱起了眉头,扭头埋进了赵禹宸的颈窝,蹭了蹭,便传来了可怜兮兮的声音“头晕”

    “你,你别动”赵禹宸咬了牙关,一字字,仿佛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是因为抱不动,而是她这么一扭,赵禹宸只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脊梁骨上走了一圈,麻酥酥,又像是难受,又像是舒服,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只是手上就莫名其妙的有些发软,身子都一下子僵硬的石塑一般,动也难动。

    好容易略微缓了过来,赵禹宸唯恐再来这么一遭,他说不得就要将人给撂到地上了,因此丁儿点不敢耽搁,只深吸了一口气,便匆匆往前,几步进了屋内,寻到了放在墙下的架子床,将她放了下去。

    “小殿下小殿下”赵禹宸正要转身去喝口水压一压,苏明珠忽的拽住了他的衣袖,眸子闪亮亮的,仿佛在说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小殿下,今日一过,我就十八了”

    赵禹宸擦着额角的汗珠,有些没好气“对,十八了,朕昨日就十八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苏明珠就轻轻的笑了起来,十分高兴的样子“了不起的,我这次活到十八岁了呀上一回,我上一回就差一个月,就也能过十八的生辰了。”

    听着这话,赵禹宸的心下便也忽的一沉,接着,又有些莫名的酸。

    “是,你活到十八了。”赵禹宸在床边坐了下来,声音柔的如温水一般“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不光能过十八的生辰,日后还能过二十八,三十八,四十八,五十八,六十八,直到耄耋之年,头发白的雪一样,过到你自个都记不得自个改过几岁才罢。”

    他的声音又轻又缓,一句句的说下来,便也好似一股清泉一般,苏明珠一点点慢慢的停了口。

    “那可真好”她高兴笑了笑,就在赵禹宸的话语声中,一点点的安静下来。

    赵禹宸也只静静坐在一旁,看着苏明珠慢慢的睡了过去,他的心中也渐渐的宁澈如一汪碧水。

    正是十五,月色似水。

    雾一般的清辉之中,赵禹宸轻轻伸手,帮她捋去了粘在面颊上的一缕青丝,声音低低沉沉,但在这静谧的夜色之中,却是响的格外清晰

    “你不必怕,朕不骗你,不逼你,不论如何,赵禹宸都总护你一世太平,一生安乐。”

    “这一次,朕绝不失约。”

    作者有话要说苏明珠果断谁相信了皇帝,就是蠢就是笨,就是蠢笨笨

    半年后

    苏明珠我我,我才没有相信你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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