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理方蕙心

    冬去春来,不经意间,距离皇后产下龙凤双胎,便又是一年光阴。

    今日乃是小皇子与公主的周岁宴,公主且罢了,只是据说小皇子自打娘胎里出生以来,就一直的体弱多病,这一年来都是断断续续,虽无什么大碍,却也一直不见大好。

    因着这样的缘故,这一次的周岁宴,陛下便下令不必大办,免得折了皇子的福分,只是宫中帝后、与太后,宝乐公主,并皇后母家的几位自家人,聚在一处,一并办一场家宴,便也罢了。

    而这进宫赴宴的苏家人里,自然要包括皇后娘娘的生母,当今的定西王妃并一品国夫人,苏夫人。

    龙武门外,身雄体壮的苏夫人掀了车帘,还是有些可惜似的朝着外头一位骑与马上,身姿单薄的布衣男子开口劝道“当真不进宫了不成你也许久没见过明珠了,还有你的外甥与外甥女,可人的很,你这做二舅的,是不是还从没见过”

    男子只是笑着摇头“我知道夫人待我亲近,只是我到底已改了姓,这等场合,总是不太便宜。”

    没错,在马车外的,便正是苏家原本的二子,如今的表亲,李明理无疑。

    知道明理这话说的也有理,苏夫人想了想,终究只是叹息一声,嘱咐了几句叫他回府的路上小心些,便也合了车帘,继续往宫内行了去。

    李明理在宫门外略立了一阵儿,看着马车驶进了宫门,面上的温和乖顺的笑意便也慢慢收了起来,眉眼之中透出几分淡薄的神色,抬手调转了马头。

    “李世兄”正要走时,身后忽的传来了一道有几分熟悉的温婉女声。

    李明理顿了一顿,不必回头亲眼去看,便已然转身下马,微微垂眸,格外客气的叫了一句“方姑娘。”

    头戴珠钗,一身对襟绣梅衣,姚黄素罗裙的方蕙心微微屈膝,也对他行了一个丝毫不错的半福礼。

    李明理的目光在对方面上极快的一扫而过,便微微侧眸,当前开口道“在下送苏夫人进宫,正欲回府,凑巧遇上了姑娘。”

    方蕙心也是微微低头,也一样的回的规规矩矩“我进宫求见太后娘娘,马车便在皇城外等着,才出门便看见了李世兄。”

    “当真是巧了。”或许是因着当初在皇觉庵外,那一场不大不小的冲突的缘故,对着方蕙心,李明理不知为何,面上竟是再露不出原先客套敷衍的笑意,只是退后一步,有礼道“姑娘先请。”

    “谢过世兄。”方蕙心又屈了屈膝。

    就这般,两人一前一后,便相继出了兴隆门,方府上的马车,便正停在兴隆门外,方蕙心见状,又转过身,微微颔首示意,便是要告别上车的意思。

    若按着常理,李明理这时候也点点头亦或一抱拳,便可起身上马,各行各的路了。

    但是在方蕙心侧身之时,清楚的瞧见了她眼底的一片青色之后,李明理却是不知为何,却竟又忍不住的叫住了她

    “方姑娘的面色瞧着不太好,可是遇上了难事”

    方蕙心闻言猛地一愣。

    都是聪慧之人,只这么一句话,便都清楚李明理所提的“难事,”指的是什么。

    当初,方蕙心乃是太后的母家,堂堂公府上选出来,想要塞进当今陛下后宫的,只是那时先是宫中还未出孝,等得出了孝,朝中便又传出一个什么帝星黯淡,需要帝王祭祀清修,斋戒祈福的话来

    再往后,便是贵妃回宫,梁王宫变,之后贵妃册后有孕,陛下与皇后伉俪情深,宫中竟是再不进新人。

    这么前前后后的一等,方蕙心眼看着便已然接近桃李之年,即便是在权贵人家里,这也已经是能称得上一句老姑娘的岁数了,正经人家里,除了诸如守孝那等实在凑巧了的缘由,当真是少有耽搁到这么久的。

    若当真是守孝还好,可在外人的眼里,她却是眼高手低,心存“大志,”偏偏却没被宫中瞧上,生生的耽搁到了如今

    这个名声,就实在是有些微妙了。

    也正是因着这个缘故,之前还好些,因着她“前程远大,”家里并无人敢多说什么,但随着她年纪越大,宫中帝后伉俪情深的美名越是人尽皆知,她在家中原本就有几分艰难的的境,便随着越是尴尬。

    几个月前,家中甚至做主又为她寻了一门亲事,倒也是正二品的封疆大员,手握实权,年壮有为的。

    只可惜,那一位乃是已亡了发妻的鳏夫,比她大了近二十年不说,一嫁过去,便是儿女俱全,且都比她也小不了几岁的。

    她自是不愿,今日她备好了公主皇子的周岁礼,一早进宫,除了道贺之外,实际上,便也有借着太后与皇后的大旗,令家中不敢逼她太紧,亦或者越过她便径直将亲事定下。

    事实上,也正是多亏了她这般费尽心机,诸多筹谋,若不然,早在这一门亲事之前,只怕她都早已不在此处了。

    有关这位方姑娘的处境,李明理偶然听闻过一句之后,是特意留心查探过的,因此犹豫一瞬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的开了口“恕在下冒昧,方枘圆凿,的确并非姑娘良配,只是便是避过了这一次,也终究有下一次,姑娘心中可有打算”

    方蕙心闻言一顿,对着李明理这般只见了寥寥几面的外人,原本是不该多言的。

    但或许是这一桩事也已千钧一般,在她心头沉了许久无人可诉,因此她犹豫一瞬之后,便只是咬了唇,轻轻摇了摇头。

    李明理看着她温温婉婉,即便到了这一步,也照旧如水一般的端方神情,便又抬了眸道“若是没有,那方姑娘,日后是想作甚么呢”

    作甚么呢方蕙心闻言便也竟是一愣。

    家中给她找的这门做人继室的亲事,她是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不愿的,但是除了这一个,她心中最是想做的却是什么

    另换一门好亲,寻一桩真正四角俱全的门户,嫁过去自此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吗这也对,她这么多年也都是在为此努力着,可是若说有多想,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但是除此之外,若叫她说出自己当真想要干什么,却又是一派迷蒙,总是说不分明了。

    李明理清晰的在她面上看出了一瞬间的混沌与迷茫。

    他顿了顿,声音微微低了些,却又带了十足十的淡然的真心“并非有意冒犯,只是,若是方姑娘一时还未曾想清楚,或可暂与在下定下婚约,日后姑娘或是觅得佳婿,或是另有打算,需借着在下之名遮掩一二,在下,都无二话。”

    意识到这话其中的含义,方蕙心猛然一惊,她一瞬间甚至都失去了惯常的端方有礼,忍不住的瞪大了眼睛,诧异的盯着对面的李明理,一时间却竟说不出话来。

    话既已然出口,李明理便反而不再犹豫,他的面上并没有对着旁人时的客套微笑,但目光却平静的湖水一般,一句句声音平实道“齐大非偶,在下父母具亡,又是一介白丁,原本是不该说出这般张狂之语的,只是方姑娘既是眼下遇上了这般困境,便是无名小卒,或许也有一用之力。”

    李明理说出这一番话,原本就只是为了自己的一番心安,因此便自然格外的宁静,也并不忌惮可能会迎来的嫌恶与训斥。

    第一次遇见方蕙心时,他原以为,这是一位公府小姐,与自己娘亲一般,又是一个软的没有脊梁的女人,但是自那在皇觉庵后被训斥之后,他却又猛然惊觉,并不是。

    虽非本意,但他自个也不知怎的,偶尔知道了方姑娘在家中的情形并不顺畅之后,却忍不住的在暗地里打听了个清楚。

    娘亲是当真水一般的无形无骨,任人欺凌,方姑娘看似一样,却又并不相同,同样是水,放在方姑娘的身上,却是水滴石穿,碧波浩渺。

    若是方姑娘也遇上了当初娘亲那般的境地,纵然也是一样的柔若无骨,手无缚鸡之力,但他却莫名的知道,方姑娘,她也决计不会作出将唯一的独子留在虎狼之地,一死了之的懦弱之举。

    索性他当初当真是看错了眼,赵暗投还算贤德清明,又对明珠有情有义,如今苏家安然,明珠也过的快活。

    虽然苏夫人一直催促着,但他却并无意再娶亲,平白耽搁了旁人家的女儿。

    既然正巧遇上了方姑娘的这般情形,原本无用的亲事,若是能助她走出了眼下的困境,倒也算是物尽其用。

    方蕙心自然不知道李明理的心中所想,但她回过神后,虽然明知这一番话何其荒诞,但是不知为什么,她竟当真忍不住的顺着这话想了下去。

    什么一介白丁,无名小卒,当真是自谦之词罢了,李明理,他原本姓苏,甚至于即便改了姓氏,在苏府之中,也照旧被苏太尉夫妇视若亲子,被苏家的儿女视若亲弟亲兄。

    苏家如今是何等的威风煊赫,满京城内谁人不知只这么一点,便什么功名官职的分量更重过不知多少,她乃方家处境尴尬的前嫡女,李明理乃是半个苏家之子,细算起来,称得上门当户对。

    唯一所虑,便是他们不过几面之缘,甚至于上一次在皇觉庵外的山道之上,因着马车之事,她还冲撞过对方。

    李明理,他到底为什么要这般帮她

    “世兄此言当真不是玩笑”方蕙心抬了眸,认真的分辨着对方的神色。

    李明理迎着这样的目光,亦是格外坦然“若是姑娘愿意,在下今日便请苏夫人出面,与方府提亲。”

    方蕙心的目光清澈“李世兄为何如此帮我”

    李明理闻言一顿之后,微微抬唇,终于露出几分原本随意不羁的笑意出来“实不相瞒,即便没有姑娘,在下也原本就无意娶亲,如此,顺手为之,日行一善,在下也能对家中长辈有个交代,岂不是两全其美”

    李明理说罢,见方蕙心紧紧的攥了手中的罗帕,却是久久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想了想,便也也格外贴心的低了头,继续道“这是大事,姑娘也该细细考虑,在下还会在京城待些时日,若是愿意,随时可与在下传信”

    “李世兄”方蕙心忽的打断了他,确认了对方的真心,她犹豫一瞬之后,虽然面上还忍不住的带了些复杂与颤抖,但是再开口时,却也蒲草一般,柔韧且坚定

    “我,在家中,静候世兄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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