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人小说 > 玄幻小说 > 升官发财在宋朝 >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翌日一早,当众人聚于一起用早膳时,和尤其神清气爽、容光焕发的陆辞一比,写了大半夜词的柳七,自然就显得分外萎靡。

    因灵感太过充沛、他对自己所作词赋又一向严苛的缘故,竟是足足写了上百张废稿,才留下最满意的三篇。

    一篇洋洋洒洒地表达了一番自己登科的喜悦,一篇全在向高中三元的陆辞道贺,还有一篇,则重点记述昨日在崇政殿的登科见闻。

    导致他此时不但眼下有熬夜的青黑,且就啃完这一小块的片刻功夫,都接二连三地打着哈欠,不时拭去眼角溢出的几滴泪珠。

    陆辞乍一看他这一脸纵欲过度的模样,好险才把差点脱口而出的‘是不是撸过头了’这一有损他形象的黄腔咽了回去,只悠悠道:“柳兄可莫学范进,中个举连觉都兴奋得睡不成了。”

    “范进是谁?”

    柳七随口一问,也未细想,只从袖中掏出叠好的贺词,笑眯眯地递给陆辞:“为贺摅羽夺得三元,特做拙作一篇,还望摅羽笑纳。”

    朱说和滕宗谅不防他忽然来这么一手,顿时面露懊恼。

    他们原还想着,等进期集所后,好好寻思个一日再下笔的。

    谁知就被柳七给捷足先登了。

    陆辞:“……多谢。”

    柳永的要还是拙作,他的就只能丢进下水沟里了。

    见陆辞收下后,柳七也来了精神,高高兴兴地将桌上早膳扫了干净。

    陆辞不得不提醒道:“一会儿便是闻喜宴了,你这时吃太撑,恐怕不好吧。”

    自打尝过昨日的御膳后,因味道之好远远超出预期,陆辞不免对闻喜宴上的菜式也充满了期待。

    柳七却是错愕:“闻喜宴?今日?”

    因陆辞口吻太过笃定,以至于连知情的柳七,都差点怀疑起自己来。

    在看了眼同样怔愣的滕宗谅,做过确定后,柳七才谨慎道:“摅羽怕是记错了,今日并无闻喜宴,不过是同赴期集所而已。”

    陆辞一怔。

    恰在这时,来接他们赶赴阙门集结的车驾也来了。

    柳七索性以此为由,光明正大地挤开朱说,与陆辞同乘一车,顺道在路上对接下来这一两个月的活动稍作讲解。

    今日不过是让五甲内的正奏名,以及一些个特奏名的新科进士们,各自赶往阙门集结,再一同前去期集所。

    等到了期集所内,就得由夺得状元的陆辞主持,亲自在士人中一一点差,任命局中诸如纠弹,主管提名小录等职事,再把所差名姓向礼部和御史台备案。

    职事并无定数,少则数十人,多达两百余人,皆由陆辞裁定,朝廷方面尚无条例对此进行控制,只对赐下的期集费有定量。

    为职事者自有不少特权,其中最为出身寒门的进士看重的,便是‘日叨饮食、所得小录、提名纸扎装潢皆精致,不费一金’。

    无职事者期集时,每人还需缴纳百贯,以作餐饮等损耗用。

    出身贫困者,甚至不得不为参加期集而借贷,等两个月后得授官职再用朝廷赐下的银钱补上债务,或是舍下颜面去求助家人友人。

    虽然从所有人需自备鞍马、赶赴期集所这点,朝廷的抠门程度就可见一斑了,可陆辞还是没料到,竟然小气到连期集的花销,都大半得由士人自己筹措的地步。

    更不要脸的是,在朝谢时,又得每人都给皇帝送上一百两的谢恩钱……

    但最叫陆辞极受打击的,可不是这几百两的花费,重点在于他心心念念的闻喜宴,起码要等上一个多月才举办。

    在这之前,他不但得主持期集所中大小事务,还得带领其他士人,参加一系列单是听着就枯燥乏味的繁琐活动,譬如朝谢、拜黄甲、叙同年、谢先师先圣……

    柳七还在滔滔不绝地絮叨时,并未注意到他刚还神采奕奕的小饕餮已生无可恋,歪着脑袋软绵绵地靠在车窗上,无神的双眼彻底放空了。

    等抵达阙门,需得下车时,恹恹不快的陆辞才勉强调整好失望的情绪,重新带了淡笑,与柳七一同下了马车。

    他刚下车,那站在不远处,一个个身量挺拔,着了鲜亮戎装,显得雄赳赳、气昂昂的金吾卫们,就眼尖地捕捉到他,列成笔直的一队,毫不犹豫地冲他行来了。

    在不知情的其他登科士人的惊讶注视下,为首者行至陆辞跟前,猛一顿住,然后恭恭敬敬地向拱手一礼,沉声道:“亲勋翊卫羽林郎将齐骆,奉令点金吾卫十三员,特为陆三元开道。”

    听齐骆报出官职后,所有围观的士人,都不禁暗暗地抽了口气。

    本朝虽轻武重文,武官甚受文官鄙薄,但他们这些新科士人,在两个月后的授官之前,可还只是一介白身。

    昨日被赐下的那身绿罗公袍,所代表的也只是皇帝对他们的看重和额外恩宠,却不是真的被任命官职了。

    即便是在两个月后,被授官位最高的陆辞这个状元,通常也是从将作监丞作起,为从八品官。

    但这位负责给陆辞行这闻所未闻的‘开道’之举的金吾卫,却是亲勋翊卫羽林郎将,也就是堂堂正正的第五品上阶官了!

    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怎么又是陆辞?怎么能又是陆辞?

    官家到底有多重视他?!

    要是不想着期集所中还得设法跟陆辞打好关系,得个职事的话,怕就不只是用灼烫的嫉妒目光盯着陆辞看这么简单了。

    陆辞对那一道道炙热的目光宛若未觉,只莞尔一笑,也客客气气地回了一礼:“今日就有劳齐郎将了。”

    “我等奉命行事,陆三元不必多礼。”

    齐郎将有些意外于陆辞非但没有文人的傲气,还向他释放出友好来,遂略微不自在地飞快一颔首,就重新站直了身形,往后退了一步。

    稍后片刻后,他见赴期集所的新科士人都到齐了,便率先领着十三名英姿勃发的金吾卫,往停马处走去。

    在走前,还不忘向陆辞道了一句:“还请陆三元跟上”。

    他大步流星地行至马侧,带头干净利落地一个翻身,就跨上高头大马,往阙外行去了。

    十三名金吾卫默契分开两列,一脸严肃地紧随其后,陆辞也一个漂亮的翻身,跃上了朝廷给他特意准备的骏马背鞍,不慌不忙地缀在后头。

    因是出阙顺序,需按甲次名序所排,柳七他们就与陆辞分开了。

    在陆辞之后,骑着租赁得来的矮脚灰马的,便是身为榜眼的蔡齐,和探花的萧贯了。

    陆辞所骑的为御用军马,自是非同一般的神骏,且因大宋较前朝失了不少领地,马场稀少,供马不足,又优先给军队征用,剩下能流出做民用的,自是些品种较劣、或是年岁较高的马匹了。

    蔡齐不得不仰头看着前面意气风发、英俊潇洒的陆辞,和给他开道的那两列英气勃勃的金吾卫,再看自己好不容易租来的灰扑扑的老马,不禁心里暗暗叹息。

    不过这么一点小小惆怅,很快就被阙外的盛况给冲得一干二净了。

    就算不提在后世的见闻,哪怕只见过汴京元宵灯会上那摩肩擦踵、人山人海的热闹后,陆辞都认为自己不会再为‘人多’而惊讶到哪里去了。

    和好歹亲眼见证过这场面的柳七不同,陆辞想的是,即便京中有女待嫁的人家悉数出动,外加一些爱看热闹的闲汉,总不可能比全民同乐的元宵会还多——

    宫门一开,一匹匹快马一出,已在街道上等候多时的民众们,就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来!

    ——才怪!

    对这人口无比密集、此刻欢动如年节的都邑之民的激动,陆辞显然毫无防备,瞬间被震得脑中嗡嗡作响。

    官家赵恒那句犹如玩笑的顾虑,显然不是无的放矢。

    大街小巷中皆有观者拥塞通衢,人与人间摩肩仍不能过,公卿以下的士庶云集,甚至为抢到最能看清这些新科进士的位置,纷纷角逐争先。

    公卿豪贾虽不屑与他们争那些位置,但也不甘示弱,在家中楼台里列出各色彩幕,迎风招摇,乍一眼望去都有数百面,无比壮观。

    这日的大小酒楼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乐简直得合不拢嘴。

    他们单靠着要在这些新科士人中挑选东床快婿、自持矜持的妙龄一位位仕女,就成功把所有二楼以上的包厢都租了出去。

    这些香气袭人的娇贵客人,占好位置后,就凭窗往外争看这些个意气风发、前途无量的绿衣郎。

    而在看不见外头热闹的一楼里,则挤满了她们的下仆,随时准备着听她们一声令下,前去捉婿。

    连在他前头的齐郎将也被这吓人的阵仗惊了一惊,忍不住皱了皱眉。

    先前他还觉得,为这么件无异于被新科状元撑场面、挣头脸的小事,居然要出动整整十四员,实在小题大做。

    现在一看……

    就那些人满眼放光、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模样,拦不拦得住还是回事呢!

    然而后悔也晚了,齐郎将只有硬着头皮,一边高声叫喝,驱退在跟前挤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一边挥鞭拨马,试图给后头的陆辞以及那几百号新科进士,开出一条能骑马单行的通道。

    只是陆辞乍一露面,人群就再度沸腾了。

    再不懂里头门道的人也清楚,能在赶赴期集所的路途中,领头出来的,除了进士科的状元郎外,根本不作他想。

    之前陆辞以十七的轻轻年岁夺得省元时,就已通过城中小报在汴京大热了一通,可因陆辞鲜少出门,认得他的人,可比知道他名字的人少得多。

    即便是对陆辞夺得两元的事迹津津乐道的这些,也不敢想的是,陆辞竟然能——

    有眼尖又记性好的,就头个喝了出来:“哟呵,这回竟是三元及第啊!”

    还有只纯粹来看热闹,对前情不甚了解的,就先瞎嚷嚷一嗓子:“出来了出来了,可算都出来了……这为首的便是状元吧?怎生得那般高大,跟个武官似的?”

    这句话,立刻引来了周围哄笑一片,有人嘲道:“你那是什么眼睛,那是金吾卫里的官儿,专门叫官家派了出来,给新状元开道的!”

    “那新状元到底是哪个?哎哟喂呀,你挤着我了!长没长眼!”

    “怎么那么好相貌?真是他?”

    “好俊俏的小郎君!怕还未及冠吧!”

    “走都走出来了,还能有假?”

    “城里有小娘子的人家,这下可都要抢破头了。”

    “官家特意派这么多人护送,怕不是就是为了防着新状元被抢走了吧?”

    “一、二、三,行第三个出来,那怕不是探花?咋长得还没榜眼好看哩?”

    萧贯不慎听得一清二楚,脸上倏然赧红一片,握着缰绳的手,也忍不住紧了紧。

    有人评头论足道:“照我看,这状元也太俊了些,就这模样,合该当探花去。”

    就有人对他嗤之以鼻,嘲笑道:“你出什么馊主意?他既有能当状元的才识,官家又岂会舍得叫他屈居第三,做什么探花?这一口气就派出十几个金吾卫给他开道的架势可见,官家不知得有多喜欢他!”

    ……

    这些从喜气洋洋的民众们嘴里出来五花八门的议论,陆辞只当过耳烟云,统统忽略了。

    对这热闹喧哗到恐怖的架势,有人是无比享受,譬如柳七、蔡齐等人,只觉十年寒窗苦读,就为此时非凡荣耀;有人则度秒如年,就如面无表情的朱说他们,只想早早熬过这段不长不短的路途。

    察觉到无数道充满觊觎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后,可怜陆辞几乎寒毛直竖,显然是最想快走的一个。

    然而人潮太过汹涌、观者过于密集,连开道的金吾卫都挪动得万般吃力,已是尽力了……

    要不然,这位面上淡定自若的状元郎,是最愿来个快马加鞭,哪怕是落荒而逃,也幻想赶紧把这段艰难的路走完的。

    在大小楼台上观看这行绿衣郎的少女们,见着陆辞模样,先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妙目,俏脸飞红地齐齐惊呼一声,然后向彼此投去敌意满满的一瞥。

    只是志在必得的她们刚要着下仆们迅速行动,就见到金吾卫们谨慎地分出几人,把为首的状元包围起来。

    见此,她们不禁失望地一同发出一声叹息。

    不过也好,她们暂且没机会,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回去需赶紧告诉爹爹娘亲,看能否捷足先登……如若实在不行,就等闻喜宴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