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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严江所料,这扫地少年并不是普通的少年。

    一路走来,他悠然自在,全然没有给谁问安行礼的意思,也没有人对抱着一只“芦花鸡”的严江有过多关注。

    毕竟齐国流行斗鸡,虽然这鸡无冠且脸大,但也有权贵对育良种的母鸡视如珍宝,在齐国,人们见多识广,什么都不觉得稀奇。

    三行两转,绕过一道回廊,便入了处大厅,如已经是五月,今天已渐热,四面门窗大开,凉风吹拂,配着周围七八乐声的丝竹之声,颇有凉夏之感。

    厅中有长案放置两旁,宾客齐坐,身旁皆有一侍者添杯加盏,三三两两地闲聊着。

    少年懒懒地伸了个腰,去角落一处空位坐着,淡淡道“虽可带你入内,但这可无你之位了。”

    无妨,严江淡淡一笑,把怀里的陛下放到一边,跪着帮他添酒加菜。

    少年憋了一会,终于好奇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帮你?”

    严江转头看他一眼,笑道“如何不是那块金?”

    少年哼唧道“不过半镒金饼,掉地上吾也不屑去捡,如何会为此事帮你?”

    严江于是问道“那是为何?”

    少年脸色带上一点激动,小声问道“你是来捣乱的吧,说说,你想在这干什么大事?”

    骤闻此话,严江觉得小瞧了少年的中二,便瞎编道“我看有对头入府道贺,便想搅了他的打算,让太史家厌弃了他,最好将他赶出莒城。”

    少年顿时兴奋起来,击掌道“那我也不要你的金饼,你帮我再搅合一人便是。”

    “哦,谁人?”严江撸了一把不太开心的陛下,笑问。

    正说着,便见周围甲士盘踞,一名头戴金冠,腰佩玉璋,骄傲恣意的少年从容自后堂而来,见他过来,在坐从人都俯首拜之,参见王孙。

    严江当然也随大流拜了,便听少年道“呐,就是这个人。”

    “你与他有仇?”严江小声问。

    “早间,有人送来一书,我本已经拿了,却让他抢去,我据理力争,却被父亲斥责,”少年面色不忿道,“他让我要么给他道歉,要么,去打扫府阶,为众宾客见。”

    虽然他素来是个不要面子的人,但如何能丢下这么大的面子,当然不满意了。

    “此为王孙,惹了他,必让太史不喜,我如何出得去?”严江好笑道。

    “这田安,素喜在示人宽怀,却对我等宗室子弟面般挑剔,”少年冷冷道,“我也不为难你,你若怕了,便自出去。”

    严江轻笑道“怕倒是不怕,见机行事吧,若可以,便一试之。”

    少年这才满意地点头。

    然后和严江小声地说他叫田巿,也是王公宗族,只不过离得有点远,目前是靠近燕国那边的狄县豪强,因为母亲和太史家有亲,所以前来道贺。

    这个王孙田安,也是代齐王来恭贺外祖母家。

    而周围这些人,多是齐国权贵宗室,还有就是一些从外地逃来的六国权贵。

    “你不知道,”少年说到这里,似是回想到什么事情,神色惊叹,“那临淄城外,简直人山人海,车马排出数十里之遥,都是五国逃来的权贵宗亲,一个个拖家带口,却进不得城,只能在城外搭棚而居,宛如野人,还有人将珍宝路边摆放任人问价,全得以粮米来换。”

    严江回想起莒城城边边的事情“和城外一般?”

    田巿点头“莒城多是楚地逃亡之贵,哪里比得上齐都临淄那阵势,凡有家资者,皆逃去了临淄,莒城只是路过罢了,多是来投靠亲友而已。”

    严江认真听着,一边和他聊,一边看着的上座的齐王孙。

    齐王孙身边,一名中年男子正在向来往宾客表示感谢。

    然后向他们敬酒,周围宾客也给面子地举杯,而仿佛是给主人家助威,身后的丝竹之乐一下由刚刚的一人一段变成了大合奏,有如瞬间切换了bg。

    就在宾客气氛热烈之时,突然有一不合时宜的高昂声音猛然响起“齐国大难在即,尔等不思救国,却只知饮酒做乐,国之将亡矣!”

    一时间,席上鸦雀无声,连bg都被吓停了。

    田巿没想到居然被别人拔了搞事头筹,一时唇角飞扬,抬头就看那王孙田安的表情。

    田王孙面色隐隐有些怒气,却强自按下,淡然道“此言差矣,夫齐国,得山海利,盐铁之丰,国富民强,兵足马壮,君谁?何需听五国小人言我齐地危难?”

    说齐国危难的是一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老者,他怒道“老夫为安平君之族孙,田让是也。昔日,君上在时,齐国……”

    “田单既不归齐,何需言齐!拖出去。”太史家主已经怒而挥手,立刻有健卒上前,将这老者拖出大厅。

    却听那中年人怒喝道“齐国危矣,再不抗秦,必起乐毅旧事……尔等掩耳盗铃者,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于国何宜,于国何宜——”

    这几乎是指着他们鼻子骂他们不干人事了,众人皆显怒色,却无法反驳。

    安平君田单就是助在数十年前,齐国被燕国所灭时,出来救了齐国的救世主,可惜这位救齐主并没有讨得什么好,他后来被齐王猜忌,过得很不如意。这个时候,赵国觉得这个人才不错,找上齐王,拿三个大城加上五十七个小村镇换了田单跳槽来赵国。

    可惜田单只帮赵王拿了三个小城就去世了,赵国高价卖入就遭退市,亏得凄惨,只能收回给田单的封地,让他的族人把人带他回齐国老家安葬了。田单家后人过于是便不太好。

    中年人虽然拖了下去,场面却是冷了下来,众人皆默不作声。

    连中二少年田巿都有些脸红,忙拿喝酒掩饰。

    沉默了好一会,这才有人重新提出话题,说起这几年大商入齐频频,自己又从几个逃亡贵族手里收到了珍宝,想给大家鉴赏一下。

    说到这个话题,于是又有人说起自己买到秦车,说秦车相比旧车,行路安稳,车身坚固,准备安自己开个车行……

    于是场面再度热闹起来。

    战国之世,若说哪个国过的商贸过得最好,最能做大,无疑就是齐国了。

    昔日管仲以盐铁之利,让国库丰盈,其它六国高价买齐地之盐,而齐国有财,便只收了十之一二的赋税,庶民有了些余粮,被政府收购了,便有了余钱,添加了对消费的渴望,加上田氏宗族遍布齐国,大家几乎都做生意,于是齐国就像后世的石油富国一样,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而如今五国贵族纷纷在亡国后逃亡,钱币大量流入齐国,弄得物价上涨,大家的收入都增加了,购买的东西却少了,不知是怎么回事。

    严江面带微笑地听着,觉得齐国已经有点商业社会的影子了,可惜时间太短,来不及做产业升级,等秦王打过来,这些怕是要凉啊。

    田巿却听得非常无聊,捅了捅严江“你说好的捣乱呢?”

    严江悠悠道“吾有一小乱,一大乱,不知贵人想要哪一出?”

    本来闭目养神的猫头赢瞬间睁眼——好久没看阿江捣乱了,太期待了!它目光灼然,甚至伸爪示意自己想看第二个,第二个!

    田巿也来了兴趣“小乱如何,大乱如何?”

    “小乱只对一人尔,不过刚刚那出,至不过被乱棍打出,”严江轻笑道,“大乱者,这出筵席,便吃不下去,但你必被牵连。”

    田巿打量着他,见他身无利器,只带着一只鸡,并不像能超神杀完全厅的神人,便傲然道“这是莒城,只要你只是用嘴去说,而非如荆轲般让他学秦王绕柱负剑,便没什么是我担不下来的。”

    陛下被突如奇来的揭伤疤惊得不知所措,猛然看向这少年,惊怒交加之余,暗自决定等灭了齐国就把这些田齐家的宗室通通迁去狄道开荒。

    “既如此,便冒犯了,”严江也有点喜滋滋,这简直是睡觉有人递枕头,他最近无聊的紧,正想玩玩呢,于是便仔细听着话题,寻找插入点。

    正在这时,厅里的话题已经聊到诸国贵族入齐,如何将他们收刮一番的问题。

    严江突然道“我自秦而来,听闻秦王已下令止诸国旧地权贵外逃,并且已着李斯问罪齐地,为何接秦之逃民为客。可是欲与五国行复国抗秦之事?”

    一时间,场上鸦雀无声。

    田巿的酒樽更是直接砸在案上。

    陛下看秦之名威势如此,瞬间爽到了,神色骄傲,险些忍不住去亲阿江。

    过了半晌,方才听主座上的王孙田安神色惶然道“尔乃何人?此言从何听之?”

    严江起身行之一礼,方才朗声道“在下江,为秦之商贾,如今添为吾主门客,此事在新郑之人已多人听闻,王孙竟不知么?”

    他说自叫江,没称姓,便是平民的意思,加是一身粗麻布衣,虽然是长袍,也看不出权贵之相,倒像是个读书人,又称是田巿的门客……不会是田巿还不认输,想来骗他吧?

    王孙田安定了定神,这事官面上都不知道,他一个小商人,还能比自己这王孙消息灵通?

    “你且细细说来。”田安心中冷冷一笑,准备揭穿他,然后把田巿这种纨绔宗室的脸再打一遍,让人知道自己的贤名。

    严江微微一笑“谢王孙!前日小人路过新郑时,偶遇秦王车驾,见有人跪王驾前拦车,称有五国旧贵带尽家财与青壮奴人入齐,弃他等老幼于不故,更说旧贵是以五国之财,求齐王助他等抗秦复国,秦王听之,久而不语。”

    一时间,厅堂之中,皆是抽气、惊呼之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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