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人小说 > 玄幻小说 > 长命女 > 第65章 诸事不顺
    夏天的无尘观,绿树成荫。

    梁玉与吕娘子正在树下散步,吕娘子脸上带笑“你终于不惯着老鼠精了”

    梁玉摇摇头“我惯他干什么”

    就在刚才,梁玉一口否决了史志远的建议。她认为搞这种辩论实在是很没意思的,史志远打算辩论的东西反过来想一想,是能扔了亲爹还是要把丈夫给丢了你说扔哪一个还叫她做裁判是等着被哥哥们知道了上门来打一顿呐,还是跟小先生掰了

    见鬼的

    史志远垂头丧气地走了,吕娘子高兴了,低声问道“三娘是真的要把他荐给圣人吗”

    梁玉叹了一品气,没有回答,反而说“我还是去到师父那里再挨一顿训吧。”

    这个师父就是广虚子,自打拜了师,师徒二人各自生活得很正常,梁玉隔几天去应个卯,广虚子也就给她背段经,完了依旧各干各的。最近梁玉跑得勤了些,是因史志远出了那个给皇帝找点别的爱好的主意,梁玉自己对史志远提出的丹药、长生一窍不通,决定跟广虚子好好学学。

    然而与广虚子一见面就没好事儿,广虚子看她就不是个认真学道的,不学仪轨,不做功课,过来就问什么长生、丹药。广虚子就瞧不惯这样的,就你这样不笃信、不虔诚,还不认真学,你能炼出长生的仙丹来才怪呢

    也之所以,梁玉说是去挨训,因为每回都没有好脸色。从广虚子的行止里看,梁玉就对长生这档子事儿挺绝望的了。皇帝又不傻,你没点儿干货拿出来,想叫他听你的史志远又想得太美了。

    虽然失望,可已经跑得勤了,猛然不去也不大好,梁玉又去了。这一回广虚子尤其的不满,身前摊着厚厚一叠纸,看到她来将纸拍在桌上“这是你写的吗”

    广虚子平时虽然没有好脸色,却是个神仙模样,也对这个“三姨”敬而远之。今天却是真的发怒了。

    梁玉莫名其妙,伸头一看“啊,是啊怎么写得不好吗看的人很多的,都对道家向往了呢。”广虚子眼前那个,大概是谁个手抄,或者是凭记忆默写回来的瞎编故事。

    广虚子阴着脸,指着其中一页道“你看看这个”

    刚好是第六回“单刀客远走他乡,俏仙子炼成仙丹”,梁玉一看“没毛病呀。”

    “丹方是错的”

    “啥”编个故事,您还当真了吗

    广虚子道“这样乱七八糟的丹方,真有人吃出毛病怎么办”

    “啊啊”还真有人信这个啊反正梁玉是不信的,她小时候过乞巧节,自打知道那针用对了方法就能浮水面上,跟手巧不巧没关系之后,她就不信这些了。每年过这个节,就是为了逗一乐了。在她看来,贵人们磕丹药跟磕糖丸似的,也就是当零嘴儿吃了,大概跟她过乞巧节图一乐是一个道理。

    广虚子道“这样的东西不能再写了,照着你这个,将人弄得走火入魔了怎么办”

    广虚子又指出了书里种种修行上的错误,梁玉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儿,心道,真是活见鬼了,这都是错的,要是引了圣人去炼这些岂不是要我日你先人老鼠精在她心里,吃金丹吃死了跟生病吃药没治好死了是同类事件,可是治不好死了是一回事,故意下毒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梁玉认真地问道“师父,还请您赐教,这丹药、修行,究竟有些什么讲究”

    用心不用心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广虚子有些诧异我莫不是眼花她居然认真了揉揉眼睛,见梁玉确实是有认真的意思,也就给她讲些粗浅的道理。梁玉听着这些都像是有道理的样子,又问“师父,是真有人炼出来过仙丹吗修行都要这么辛苦吗”

    “当然。”广虚子自己是信这些的,同时也承认,仙丹,在传说里只有几个人炼出来成了仙的,反正他自己是没见过,这个他归结为自己修为不够,所以让梁玉也不要走歪门邪道。修行,肯定是辛苦的,谁不是跑山里餐风吸露到长白毛了才能成仙哦,黄帝,除了他还有别的人吗

    广虚子怕她惹事,又特意举了一个例子“昔年汉武帝”

    妈呀,想起来了位老兄梁玉是知道的,书里写着呢,嗑药都嗑疯了。1

    “我不瞎编了,”梁玉一阵后怕,“以后他们编出来了,请您老先给掌掌眼。”她就这一优点,认错特别快。

    广虚子叹道“你呀,安享富贵就好,不要画蛇添足呀。”你作妖,我也跟着倒霉。

    “是。”

    “弘道嘛,我自然是愿意的,可人家要不信,咱们也不必挖空心思去,呃,是吧信的自然信,不信的就随他去吧。”

    “还能这样我发下愿心之后,我娘病就好了,我怎么也得谢一谢老君。”

    “你别惹事,老君就谢你了。”

    梁玉讪讪地从广虚子那里退出来,一只脚跨过门槛儿,广虚子在背后说“以后没事就不用过来啦。我看你心思也不在这上面。”

    梁玉坐在车里,回去的时候想了一路,打算回去问问史志远,他知不知道丹药和长生究竟该怎么做可反过来想一想,史志远要是知道,至于这么落魄吗

    不不不,我不能将他想得这样坏,他从没坑过我。总要问个清楚,才能给人定罪的。

    梁玉回到无尘观,这一天的书场已经散了,史志远正在审下一回的稿子。梁玉将他请到了老君殿的西厢,还是老位置,设了清茶瓜果,摆上冰碟。

    史志远知道梁玉是见过广虚子回来,便问“炼师今日又有什么收获”

    梁玉问道“这丹药,是不是能吃得人发疯作死”

    史志远一听就知道她问的什么,轻轻地说“炼师,这个你自己知道就行,不要说出来嘛。”

    “那清心寡欲呢”

    史志远叹了一口气,什么话都没说。他是能说出许多道理来的,但是梁玉不好骗,他干脆来了一个不回答。

    梁玉想说话,最终只是摆了摆手。史志远道“这是上策的办法,学生从不出下策。太子的弟弟够多了,一个一个都是麻烦。”

    要是仁孝太子这么想,三郎可怎么活梁玉只是长出了一口气。过了一阵,梁玉轻声说“如果我不想这么做呢”

    史志远道“那就是无休无止的麻烦。炼师,天下说了算的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如果不能是自己人,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是枉然。”

    “你说的是实话,可圣人没有坑过我。”

    “学生只有这一策,用不用都在炼师。”

    史志远没有等到回答,心道,毕竟还是个年轻的小娘子。丢下一句“炼师再好好想想,学生去订下一回的稿子。”

    “年轻的小娘子”待他一走,爬起来就跑到了后宅,将自己关在书门里关了一宿。第二天,书场里琵琶铮铮响起的时候,梁玉从后门离开了无尘观。她坐上一辆小车,跑到了寄心庵,往淋雪的庭中站了很久,直到吕娘子找了过来。

    梁玉低声道“吕师,我犯一个天大的错。”

    吕娘子中肯地道“三娘,以三娘现在的本事,想犯天这么大的错也是很不容易的。”

    梁玉笑不出来“也差不多了。”

    “能说给我听听吗”

    “史志远,他、我把不住他。丹药是会吃死人的,他就是那个意思。”

    吕娘子当然是知道的,丹药这东西吃的人并不算少,愚夫愚妇吃香灰搓的丸子,贵人们加麝香、珍珠、铅汞吃死个把皇帝也不算罕见。她当时没提醒梁玉,乃是觉得这并不算是一件坏事。皇帝的亲姨母,可比皇帝不宠爱的婕妤的妹妹要有牌面得多,也更合适发挥。

    要她去设计这件事,吕娘子是没有想到的,史志远提出来了,她也不是很想反对。再骂老鼠精,老鼠精也是成了精的,坑穆士熙不是坑得挺好

    吕娘子问道“三娘是不愿意这样做”

    “今日这般算计圣人,明天就能这样算计三郎了。那是阿姐唯一的孩子”

    吕娘子微惊,心道,她这样想也是人之常情。

    “烧香引出鬼来了”梁玉问吕娘子,“吕师,你说,我与他从此大道朝天、各走一边,能相安无事吗”

    吕娘子诚恳地道“请问圣人与他是不是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呢相安无事了吗”

    “如果我不想一直被他辖制,那有别的办法吗”

    “除非他死。”

    梁玉又问“如果我试着与他谈一谈呢”

    “三娘做好了谈不拢的准备吗比如除掉他。”

    “没有,还没有。”

    吕娘子摊开了手,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这一刻,梁玉心里是悔恨的。

    吕娘子却说“我不知道三娘现在怕他什么,文书是我写的,底稿咱们烧了,他手上什么都没有。三娘不觉得奇怪吗那么巧,穆士熙的车夫与管家跑到一个偏僻的空宅子里斗殴,然后一个打死了另一个,再放了把火”

    “吕师是说,史志远杀人了”

    “不是他杀也差不多了。”

    梁玉突然惊道“糟了穆士熙的管家落到崔颖的手里,怕不把祖宗十八代都得招出来。”

    吕娘子道“恐怕该招的都招完了。”

    “车夫偷了穆士熙的文书车夫能进穆士熙的书房”这也是崔颖的疑问。他终于把关于穆士熙的党羽给抓全了,剩下的就是审,这些事情他不可能一个人干,于是分给了王道安、卢会等人,每人领几个,天天用刑问口供。

    王道安等人比崔颖风评差了许多,崔颖还讲个道理,王道安等人只要供词。模糊的不行,必须是清楚明白的攀咬出人来,不然就是用刑。又有许多自己发明的刑罚、刑具,都是鲜血淋漓。连崔颖都觉得他们太过份,格调太低,不得不压制他们,让别再扩散了,这个案子得结了,圣人是要破案,不是拿人来给你们打着玩的。这才让这几人转回头来办正事。

    桓琚最关心的是穆士熙结党一案,崔颖就得先把这一桩给办了。看案子最难的部分已经完成,崔颖闲了下来,有功夫把案子从头捋到尾了。他有一个穷追不舍的毛病,一定要把不明白的地方给弄明白了。往御史台里一提人犯,发现穆士熙的管家还被寄存在大理寺狱里。

    原本管家寄放在大理寺,清完御史台就该审他,不意在清理御史台的过程中又扯出了更多的事情,接着就是抓穆士熙,活活把这个最初的犯人给耽误了。这个并不重要的人犯就一直被萧礼扣着,并没有提醒崔颖。崔颖便去提人犯,萧礼痛快地答应了。

    萧礼不喜欢酷吏,且早已看出来案子的疑点,已经先审过一回了。以萧礼的脑子问完口供就想明白里面一定是有人捣鬼。萧礼真怕是自己人干的,将人犯往崔颖手上一交,崔颖审出来个什么姓杜的、姓赵的,最惨是审出一个姓萧的,那自己还活不活了

    在萧礼的努力之下,问出来管家并不是去追失窃的文书,而是去收“介绍费”的。那约他的人就太可疑了既可以约他,就可以约车夫,两人又那么巧的有仇。萧礼仔细询问,很快明白这里面是有人在挑拨,否则不至于发展到这样。

    所以这投书也可能是假的了萧礼心里大吃一惊,更怀疑是自己人干的了。以几家的能量,只要想出这个点子,执行就绝不是问题。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管家必须得死,他不死,不一定要再死多少人。萧礼迅速做出了决定。

    崔颖来提人犯,萧礼将一个表面完好的人交给了崔颖,带到御史台只打了二十杀威棒,没等崔颖问话,管事已经一命呜呼了。最后的证词就是之前纪申的口供,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萧礼隐瞒了自己的发现。

    萧礼办完这一件事,就觉得这日子快要过不下去了。回家之后看到萧司空穿着很正式,在写一封奏疏,萧礼等他写完要说正事,萧司空道“这一封奏疏上去,少不得又要与陛下当朝顶撞起来。今天你不要管。”

    萧礼眼前一黑,他知道,王道安、卢会跟着崔颖办穆士熙,另一个酷吏何源可也没闲着,又招了一批臭味相投的人正在加紧逼勒杜、赵两家。便劝萧司空“阿爹,儿与您说过,请暂时忍耐。”

    “我不能做为了自保就旁观别人落难的小人,你要你的父亲做那样的人吗”

    萧礼含泪叩首“阿爹虽是酷吏办案,可杜、赵子弟多有不法,难道不该惩治吗”

    “事急从权。”

    “儿请阿爹继续从权。”

    父子二人说的从权是同个词,却指的不是同一件事。两人同时沉默了,萧礼道“请阿爹暂留有用之身,朝廷需要您镇着呀。”

    萧司空道“引而不发,要我何用眼睁睁看着酷吏横行,要我何用”

    萧礼眼泪真的流了出来“阿爹,儿今天做了一件酷吏的事。”

    “什么”

    萧礼将自己的发现原原本本给萧司空讲了,萧司空道“不是我。”

    “儿怕是别人呀。他们连圣人都敢藐视,又怎么会听您的呢您要永远维护着这些无赖吗您是反对酷吏,上疏却不是为了酷吏,是为了杜皇后。可是值得吗二姓子弟跋扈的时候,杜皇后不阻止,受罚的时候,却又要看她的面子了那么二姓子弟所做所为,就都是她的授意了。

    社稷为重,东宫为重。如今穆士熙案发,无论是不是有内情,圣人会继续查下去,贤妃一旦问罪,东宫的危险就小了。请您不要在这个时候将圣人的眼睛从穆士熙的案子上移开了。”

    萧司空沉默了,杜、赵二姓,比不过一个太子。颓然地放下笔,萧司空叹道“世事难两全。”

    梁玉与吕娘子头靠头看着邸报,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诧“管家死了”崔颖审案中出现了人命,理应受到责罚,但是桓琚摆出了“我是皇帝我就不讲理了你们能怎么着吧”的态度,将他保了下来继续查案。虽然如此,邸报上还是知实登载了这件事。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暂时保住了。”

    吕娘子道“还是要快些丢出这块烫手山芋,以后这等人是万不能再收留的。”

    “知道了。以后绝不再做这叫人拿把柄的事了。”梁玉的内心一直在煎熬着,她快要撑不住了,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史志远开诚布公的谈一次,但是她又没有做好杀人灭口的准备。

    正在此时,阿蛮跑了进来“三娘,是萧家那位陆娘子来了。”姓陆的夫人、娘子真不少,萧家那位,就是萧礼的夫人陆氏。梁玉道“奇怪,她来做什么呢昨天她已经听过书了呀。”每逢有新书,这些听得入迷了的人都会抢先过来,在无尘观里面单开一台,茶果伺候着,绝不到外面与人挤。

    梁玉带着吕娘子出去,老君殿里也没有,又往前,连走了两道门,在门房那里看到了陆氏。陆氏是带着萧礼来听个书散散心的,春花秋月只会徒增伤感,不如这里热闹,一旦热闹了,伤感自然也就被闹散了。

    萧礼原本背着手,满身是愁地站着,听到脚步声,转过脸来先给梁玉施了一礼“炼师。”

    梁玉也不敢怠慢,请他们到里面去奉茶。陆夫人道“我们是来听书的,就在外面听。”梁玉对陆夫人说“怎么不叫他们单说来听呢”陆夫人笑道“就是爱这个热闹。”梁玉命人给他们在前面围了两席。

    萧礼心道,这小娘子出家修行弄得这般热闹既不风雅也不有趣,不过办事倒是利落。还是梁家省心,罢了,热闹就热闹吧。

    他却不知道,梁家最不省心的那一个正在“利落地办事”。还未落座萧礼就对梁玉道“炼师自便吧。”他其实不想凑这个热闹的,不好拂了妻子的意才跟过来的,并不讲究要不要主人家来陪。

    梁玉一笑“那你们自便,有什么话就跟他们说。”看起来萧礼是有愁的,她自己也一身的官司,就别在这里互相不待见了。

    萧礼勉强笑笑,梁玉心道,怪了,他有什么愁事呢脚下却不停,直走入无尘观,吩咐道“老徐,看着点儿,他们要走了告诉我一声。”

    那边陆氏低声对丈夫道“这个好听,你看了就知道了”

    “那是谁”萧礼出声打断了他的介绍。

    陆氏也张望“啊谁”

    萧礼悄悄指向侧前方其中一人“那个,长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鼠的那个。”

    老鼠精长得太有特色了,即使换了身装束,萧礼也绝对记得他。不但记得长相,还记得他一见面就狂言诈语地说“杜皇后要被废了,司空也身处险境”。这个人怎么到了无尘观了开口就是不要帮杜皇后了的人,跑到太子的姨母这里

    有阴谋

    陆氏笑道“哦,他呀,就是揭了招贴来相帮着写故事的人。你看他长得那个样子,声音也很难听。不过本事还是有的,故事写的不错,炼师也很看重他,怎么了”

    “他叫什么名字”萧礼越听神色越凝重。

    陆氏道“我听炼师称呼他史先生。不过就见过一次,严家的小娘子还吓了一跳,以后就没见过了。”

    “史志远”

    “对,好像就是这个名字,他自己报的,我当时还想对你讲的来着,名字和人也太不相称了。后来听书入迷了,将这事给忘了。”

    萧礼闭上了眼睛,十分的疲惫,琴声悠扬,说书人口齿伶俐,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出错了,请刷新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