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岩希这一系列动作实在太过突然,黎歌跟吴远两个根本就毫无防备,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
黎歌更是愣怔的看着拽住自己衣领的杜岩希,只见他此刻愤怒得浑身都在发抖,看向自己的眼神更是凶狠得恨不得生撕了自己。
可明明是这样一副盛怒的模样，偏偏他整个人的脸色却又苍白到可怕,就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让他极度恐惧的事情似的，拽着他衣领的手指甚至用力到骨节都泛白了。
“你说啊你跟谷旭一到底什么关系”
见他不说话,杜岩希瞬间再次大吼出声,只是这回明显能听得出来他嗓音里的颤抖,甚至连眼眶都开始泛红了。
“小希，你先冷静一点。”
黎歌被他的大吼声吼得回过神来,也顾不得自己还被他拽着的领子，赶忙上前两步伸开双臂将他抱住,先安抚住他的情绪，“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就之前不小心撞了一下，打了个招呼。”
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这样情绪失控的杜岩希，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到这里,他哪能还猜不出来杜岩希和那个谷旭一估摸曾经闹过不痛快，能让一向自控能力很强的杜岩希崩溃到这种程度，想也知道当初的事情对他的伤害有多深。
而这时候再去想之前书店里的那次偶然,以及这一次的见面招呼，黎歌甚至都寻摸出了一丝故意的成分在里头。
一想到对方故意接近自己，或许就是想通过自己去伤害去打击杜岩希,黎歌的神色也不由跟着冷了下来。
“对对，我可以作证。”
吴远这会儿也回过神来，虽然还有些没闹明白杜岩希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但看到黎歌这动作，也赶忙扔下手里的袋子，快步跑过去，“希哥，梨子真不认识他，刚还在跟我说呢，就昨天在书店他被那人撞了一下，然后今天刚好碰上那人就跑过来跟梨子打了声招呼。”
“真的，你信我。我们要知道你跟他不对付，他就是凑上来我们也不能搭理他不是。”
吴远说着就去打量杜岩希的神色，只不过对方被黎歌抱住后用力挣脱了几下没挣开便将头埋在了黎歌的肩膀上，这会儿也看不见对方到底是什么表情。
看不到杜岩希的脸，他急得便又去看黎歌，见他朝自己摇了摇头示意没事，这才悄悄松了口气。但一看到杜岩希这样子，那口气还没出匀就又再次吊了起来。
杜岩希刚刚的样子真的太恐怖了，恐怖到让他又忍不住想起了高一下学期对方刚转学过来的时候。
那时候杜岩希周身的恐怖气场就跟现在差不多，仿佛陷入了某种魔咒中一样，但凡靠近他的人都能被他冻得浑身发冷。
而且只要有人超过他认定的安全距离，你甚至能感觉到他周身像是忽然竖起了尖锐的倒刺，只要你再往前半步，他都能忽然跳起来要了你的命。
整个就一生人勿进，生人勿扰。
但那时候的杜岩希虽然看起来恐怖，到底表面上看着还算是很平静的，虽然排斥着别人的靠近，但只要别人不去招惹他，他也就相安无事。
不像现在，就像是突然被刺得重伤的猛兽似的，心思敏感又危险，只要感觉到你稍有一丝想伤害他的意思，他就会立马先一步结束你的性命，不管你曾经是不是他的好友。
而且吴远更觉得，正因为被他当作是至亲好友，所以察觉到朋友的背叛和伤害，他的凶狠和残忍才会更加的变本加厉。
杜岩希依旧没有开口，但黎歌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气息渐渐稳定了下来。
他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也就没有再说话，就这么沉默的陪着他。
一直到感觉到怀里的人情绪彻底缓和下来，他这才小声道“咱们先找个地方坐坐这里人来人往的”
黎歌没有说完，但杜岩希哪里会不懂，可那会儿他实在是被眼前看见的那一幕给刺激坏了，压根都顾不得那么多。
当他看到黎歌跟谷旭一说说笑笑的画面时他就瞬间慌了神，那些他以为已经被自己遗忘了的，过往曾经发生的一切再次一幕一幕重新上涌到眼前，冻得他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似的。
那种熟悉的恐慌感再次朝他席卷而来，让他感到畏惧的同时也更加愤怒。
他好容易鼓起勇气为朋友敞开的心扉，好容易再次拥有了他渴望着的唯一的朋友，却还没来得及多高兴一会儿，曾经拥有的一切便又再次瞬间化作了泡影。
一想到黎歌他们也会跟之前的那些人一样，会背叛，会离开他，他顿时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绝望之中，总想要先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抢占到先机，让自己感觉好受一点。
而等着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现在这副样子了。
“”
余光里瞥见过往的人都在往他们这边看，杜岩希赶忙松开黎歌，将脸别向一边没吭声。
“走走，要不咱们直接回宿舍吧”吴远在一旁看着不由提议了一句，而后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一句，“那个你们俩先去，我把水给大家捎过去就来。”
黎歌自然没意见，转头看了杜岩希一眼，正想说走，余光里却瞥见不远处正又有人朝这边走来，身上穿着的正是嘉陵中学的校服。
“走吧。”黎歌瞟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就势揽过杜岩希的肩头就要离开，他现在对嘉陵的任何学生没有丝毫好感。
黎歌带着杜岩希直接回了自己的宿舍。
这时候宿舍里没人在，里头安安静静的，他将杜岩希安排在自己的座位上，而后拿了一只新杯子给他倒了杯水放在身前，“喝点儿水吧。”
杜岩希抬眼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杯子握在手里，却没有动。
黎歌也没劝他，径自拿了把椅子过来挨着他坐下，沉默着陪他。
“刚刚对不起。”许久后，杜岩希小声说了句，“是我太冲动了。”
“你要是愿意说，我就当个沉默的听众。”黎歌却答非所问，看了他一眼道，“你要是觉得为难，我就陪你坐一会儿。”
“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发泄过后就把它扔了吧。”
黎歌说完便也没再开口，当真就像他说的那样，沉默的陪着他。
宿舍里一时间只剩下安静，静到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他是我前男友。”沉默许久，杜岩希忽然开口道。这个他是谁，两个人自然都明白。
黎歌侧头看了他一眼，虽然有料到他跟谷旭一有过过节，却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
不过尽管心里再震惊，他还是没开口说话，只安静的听他说着。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看起来很温柔很可靠”
杜岩希勾了勾唇，笑容里却满是嘲讽，“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而且在我离开嘉陵前，我们也的确形影不离，他也一直都是我最信任的人。”
“可是你敢相信吗就在我十七岁生日的那天，就在我家的宴会上，被我发现他居然跟我最好的朋友在角落里接吻。”
杜岩希忽然嗤笑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却是无波无澜，像是对这事已经麻木，“当我质问他时，你猜他怎么说”
“他说，我只是想帮你看清，那些被你珍视的人背后的真面目。”
“这还不算。之后，只要是跟我关系亲近的，他都会故技重施。”
“而我那些所谓的朋友，跟我道歉，说他们都不是有意对不起我，只是情难自控，又碍于对我的愧疚不敢告诉我。”
“他们还说，不求原谅，但求成全。”
“哈。”杜岩希伸手挡住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肩膀都开始抖动起来。
“都过去了。”黎歌终究还是忍不住伸手抱住了跟前这个故作坚强的大男孩，他简直无法想象，在对方伪装起来的躯壳之下，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段段不为人知的伤痛。
他终于知道，当初自己不过是阴差阳错救了对方一命，为什么会被他那样无条件的回报。
不过是因为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初的影子，看到他因为渣攻和方承允经受的一切，让他更加痛恨那些背叛和伤害。
“那些人不值得你为他们伤心难过。”
黎歌伸手拍抚他的背脊，认真承诺“你还有我，还有我们。这一次，我们都会一直陪着你，绝不会背叛。”
原本还绷着的杜岩希，听到他这话，却是瞬间哽咽，到最后更是抱着黎歌痛哭出声。
他实在撑了太久，撑到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已经刀枪不入，什么都不惧怕了。没想到却被黎歌轻易的一句话，就给击得溃不成军。
曾几何时，他也无数次盼望着能有这样一个人，能在自己最难过的时候陪在身边，告诉他别怕，你还有我，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可他不但谁也没能盼到，唯一珍惜的朋友还直接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杜岩希哭了好一阵，直到将积压在心底这些年的压抑都给发泄了个干净，这才渐渐收了声。
“谷旭一真没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善良，你千万别被他的那张皮子给骗了。”
等着发泄完后，他又开始对黎歌说教，“你就算要喜欢，也要喜欢一个真正爱你的人，千万不要再被渣男骗一次。”
他这会儿刚哭过，说话还带着些哭音，肩膀也一耸一耸的，脸上的表情却又是一脸的认真，头顶的几搓呆毛因为刚才那一番动作还翘起来几根，随着他一耸一耸的左摇右晃，看起来有几分孩子气又有几分好笑。
“好，不喜欢。伤害过小希的我都不喜欢。”
黎歌没忍住伸手揉了把他的脑袋，将那一搓呆毛揉得晃悠了好几下，最后又颤颤巍巍的立起来继续晃，看得他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杜岩希以为他在笑话自己，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后从他桌上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脸，凶巴巴的“不许告诉他们。”
被他一个看见自己一个大男人流眼泪就够丢人的了再让别人知道，他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好，不说。”知道这是情绪已经转过来了，黎歌也好脾气的应承下来，又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被杜岩希抬手拍开。
再伸手再拍，又伸手
“你还来”
杜岩希被他搞得烦了，站起身两只手就要去摁黎歌，被他抓着手腕躲过，两个人打闹了一阵，最终杜岩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像是彻底揭过了这一页似的，气氛再次变回之前的轻松愉悦，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宿舍门外，吴远和余晖两个靠着墙壁一直站了很久，直到听见两个人在里头笑闹了许久，这才伸手敲了敲门，而后开门进了屋。
几个人都默契的没有提之前的事情，说说笑笑几句，便一起去了学校的食堂吃午饭。
接下来的两天，几个人几乎都是同时出动，有学校的比赛就过去篮球场捧捧场，没有本校的赛事就统一回到黎歌们的宿舍看书刷题，倒也过的轻松惬意。
而那个谷旭一，也不知道是瞧着黎歌一直跟杜岩希呆在一起没找到机会，还是真的被篮球赛事给忙的没精力分心，反正自从那天跟黎歌打过一个招呼，便也没再出现在黎歌的跟前过，也还算是相安无事。
等到第三天，十所学校的第一轮比赛就已经结束，接下来便轮到胜出和失败的各五所学校比赛继续角逐。
这一次，南英很不幸运的，第一场就抽中了嘉陵中学。
从第一轮的比赛里就能看出来嘉陵的实力很强，南英跟嘉陵对上，可谓是一场硬仗。
这回两边学生的气氛也可见的紧张了起来，不过这些却跟黎歌他们几个没什么关系了。
篮球开场还没多久他们便从篮球场回了宿舍，不是不想支持班集体活动，实在是太厌烦某些人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一有空他就往南英这边的学生群里看，就像是在刻意找谁似的，惹得一群场外的人捧着脸嗷嗷直叫。
等到后面发现了黎歌他们这边，还故意朝他们的方向笑着点头，也不知道究竟是在看谁，倒是惹得这一片的学生都跟着尖叫开了，满嘴都是对其的夸赞。
黎歌几个看的无趣，干脆直接走了。
依旧回宿舍刷了几套题，等着时间快到中午，吴远便嚷嚷着喊饿，拽着他们出门吃饭。
“听说巷口新开了一家粤菜馆，咱们今儿就去那儿尝尝鲜吧天天吃食堂，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一出宿舍门，吴远便游说几个人去学校外面改善生活。
“我看你哪天嘴里也没闲过。”
余晖无语的白了他一眼，这家伙简直又话痨又吃货，真不知道是怎么坚持到现在还没死基友的。
“所以这不正要去改善改善嘛。”吴远笑出一口大白牙，顿时逗得几个人都笑了。
“行了行了，赶紧前面带路。”
杜岩希伸手擂了他一拳，干脆懒得再搭理他。
这几天因为时常有外校的出入，所以学校倒也没再管门禁什么的，中午晚上出去吃个饭还是可以的。
一行人便出发往学校外走。
吴远说的那条巷口就在学校后门拐角处，步行十来分钟就到了。
这时候时间还早，学校里的篮球赛还没有结束，路上也没什么人经过。四个人出了后门便直奔目的地而去。
“我特意搜了搜那家的镇店菜式，咱们人多，一会儿就挨个尝尝。”
路上，吴远兴奋的跟小伙伴们推荐着菜名，说着说着他就鼻子一嗅，“嗨呀，隔着这么远我仿佛都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
说着，他忽然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站着不动了，离他最近的余晖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怎么，这是被香味引诱到路都走不动了”
话落，他下意识的循着吴远的视线往那边一看，却是跟着愣住了。
只见不远处，一群男男女女们正围着一个人又踢又踹，嘴里还不停的骂骂咧咧着，再一细看那群人身上穿的衣服，竟然是嘉陵中学的校服。
“真是稀奇啊。”
先看见的吴远挑眉感慨了一句，随即又侧头问身边的几个，“咱报警吗”
其他三个人闻言先是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看向那边打架的一群人。
不过还没等他们做出行动，那边已经有人发现了他们，而后一群人回头看了一眼，便直接从那边的路口走了。
而人群走后，地上的那个人看起来虽然有些狼狈，不过状态倒是没什么，看起来应该没什么大碍。
“走吧。”黎歌见状，便也没再打算理会。
毕竟是人家学校的事，又都是跟他们没什么相干的人，他们顶多也就能帮忙报个警，现在人都走了，也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吴远几个自然也明白，当即点头就继续往前。路过那人的时候他们也只是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大碍便又继续往前去了。
“梨子，怎么不走了”
走了几步，吴远却发现黎歌没跟上来，回头就见他正站在那个嘉陵学生的跟前，低头盯着人家看。
黎歌没说话，眼神一直审视的盯着跟前的这个学生。
就在刚刚从这人跟前路过的时候，他忽然间闻到了一股带着松香味道的男士香水味，觉得有些熟悉，这才停下了脚步。
他的记性很好，这味道他记得在救了杜岩希的那天晚上他就闻到过。
只是不知道这香水味究竟是从这个学生身上散发出来的，还是刚刚离开的那群人。
“怎么了”杜岩希也回头朝他看了过来，正想询问他为什么不走，却在看清楚地上那人的脸时忽然间一怔，“刘文俊”
地上的男生听见声音抬头，在看到他时也是一怔，随即脸上又闪过一丝嫉恨，随即又佯装无事的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走吧。”杜岩希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直接跟黎歌说了一声，转身就走。
“杜岩希”
地上那人见状，却是忽然喊了他一声。等着他停下脚，他沉默片刻，终是轻声问“你还恨我吗。”
不等杜岩希回答，他又自嘲的笑笑，“应该是恨的吧，毕竟当初是我对不起你。”
“可我，也过得不好，背叛你之后我跟他也分手了”
“哦，不，应该说我们根本就没有在一起过，他全都是骗我的。”
男生脸上的笑容越发扩大，眼眶却是瞬间红了，“这么快就步了你后尘，被他给骗了。”
“那天从你家出来后，他就跟我分开了。”像是神经已经绷到了极致，急需要发泄，男生与其说是在对杜岩希说话，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一切，这会儿也是满心的痛恨，眼里的泪水更是盈了满眶，“对不起，我到现在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他根本就没有心，表面上看起来对谁都温柔对谁都很好，实际上谁都没走进他的心里过。”
“他甚至在我质问他的时候还能表现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拒绝我，让我不要再去纠缠他。”
“你应该能想象得到他的那些附庸们看见后都是怎么对待我的吧”
男生伸展了一下手臂，“你看，伤害了你之后，我的下场比你更惨了。”
说着，他看向杜岩希，眼睛一片通红“你当初，是不是也这么难过”
“跟你无关。”
杜岩希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话的语调都没有丝毫起伏“你是不是忘了，最后一次见面时自己说过的话”
杜岩希此话一出，地上男生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随之脸色也有片刻的苍白。
他抿着唇看了一眼杜岩希，又看了看他身边站着的黎歌几个，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点点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杜岩希说完却不再搭理他，直接侧头看了黎歌一眼，说了句“走吧”，随即直接转身离开。
而在转身的那一刻，杜岩希忽然间就觉得释怀了。
再见到刘文俊，他的心里居然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愤怒，更甚至毫无波动，就像只是面对着一个普通的陌生人。
有些事情，在当初决定背叛的那一刻就已经变了质。
我们没了牵连，你过得如何都跟我无关。你于我不过是个陌生人，我不会嘲笑，更也不会同情。
而在他们走后，刘文俊的看着杜岩希远去的背影，沉默着没有说话，撑在地上的双手却是逐渐攥紧。
有些事，错了的确是错了。我依旧不求你原谅，但求我自己能问心无愧。
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向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一一讨回来。
街口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扬起了一地沙尘，刘文俊坐在风里眯了眯眼睛，随后艰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从此，我们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