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表情,宋长期看得真真的,当下便没了吃饭的胃口,抽出烟噙在嘴里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缓缓地吐出烟圈,淡淡道“杜若,仅仅一年的时间,你就忘了,忘了你丈夫我这条命是谁救的。”没有福宝的那张平安符,哪还有他宋长期的今天。

    丢下洋火,宋长期推开椅子起身,走到门口一边往身上套军大衣,一边说道“火车站我一个人去,房间腾不腾随你,老爷子在京市又不是没地方住,呵”老爷子放在心头的小宝贝,岂是他人可以慢怠的,越是家人,他只会越发恼怒,想着即将有可能引发的家庭战争,宋长期不由得搓了搓牙花子。

    “小杜”

    望着保姆惊讶的目光,杜若一抹脸,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是满脸泪。

    吸着鼻子,杜若胡乱道“我没事,饭菜收拾了吧。”

    “叮铃铃”

    杜若上楼的脚步一转,走到高几旁拿起了话筒,“喂”

    “杜姐,是我周玟娟。”

    “哦,玟娟啊,有事吗”杜若心下庆幸,叫娟子来住只是自己私下的打算,还没有对周玟娟母女讲,“你说。”

    “嘿嘿,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不告诉你吧,想着你跟蒋兰的关系,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嗯,”听她提起二房,杜若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神色里隐有不耐。

    “我们县局都传遍了,说启海跟蒋兰好像因为那个收养的孩子,闹得正不可开交呢,就差叫嚷着要离婚了,你看你作为嫂子的要不要给蒋兰打个电话,安慰安慰。叫我说,他们也是穷折腾,自家又不是没有孩子,又何必自找麻烦地领养一个呢”

    也是在来的路上,老爷子才知道,方禹的父亲方程,是老首长早年在羊城潜伏时,送出去的孩子。

    讲真,那个年代,这事不稀奇。

    任务在身,带着孩子不方便,很多军人要么将孩子托付给了当地的老乡,要么选择了送给熟人抚养。

    也不知中间都发生了什么,就老爷子的观察,方禹对老首长多少有些心结。

    两人下了车,宋长期、方婷各带着人迎了上来,一番寒暄去了医院。

    “老首长”老爷子看着多年不见的老上级,老朋友,不禁红了眼框,“老首长,是我,承运,我来看你了”纵是心里有了准备,可真当见到对方躺在床上,骨瘦如材,人事不知的模样,老爷子还是难受不已。

    “宋叔,”赵易疾步赶来,扶住老爷子劝道“您别激动,赶紧坐下歇歇,婷婷,”赵易吩咐妻子道,“赶紧让人给宋叔和小禹弄点吃的。”

    老爷子摆手“不用,火车上吃过早饭了。”

    如此,赵易便将目光转向了沉默着的小小少年,“小禹,来,让大伯好好看看你。”上一次相面,还是几年前。

    方禹抬眸静静地与他对视了片刻,方缓缓走近,“大伯。”

    “唉,”赵易比划了下他的身高,“长高了,”也瘦了,上次见,小家伙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一逗就笑,尚还天真的不知人事,如今对他却是满心的戒备。

    “方老爷子还好吗”

    方禹点点头,“还好。”老而弥坚,又加上天性中的乐观睿智,老爷子活得倒还洒脱。

    “那就好,那就好,”赵易拍了拍方禹的肩,“大伯等会儿出去一下,你留在这里跟你大妈一起守着爷爷,好吗”

    方禹瞟了眼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老人,喃喃道“好。”

    “爸,”赵麒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您出来下。”

    方婷一惊,“麒麒你怎么回来了”老爷子晕迷前有规定,不允许赵麒因为他的事,私自请假脱离岗位。

    “妈,”赵麒冲母亲微一颌首,没做解释。

    赵易心知肚明,定是他借调飞机的事,被儿子知道了,“来,先见过你宋爷爷和小禹。”

    “宋爷爷”赵麒敬了个军礼,转而伸手揽了揽方禹,“迎欢回家。”

    “小麒都这么大了,”老爷子看着眼前的年青人,感叹不已,“时光过得真快”

    宋长期见不得老爷子伤感,笑着插话道“小麒的能力也不低呢,上月刚带人破获了一起文物走私案,升任少校。”

    文物走私,老爷子不觉揉了下耳朵,咋那么耳熟呢,这么琢磨了一回,倒也没有深想。

    跟屋里打了声招呼,赵易带着儿了下了楼,“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不说一声就跑了回来。”

    “为什么借调飞机,是不是爷爷的药有着落了”不怪赵麒敏感多想,爷爷都这样了,他爸还压着他这个儿子在部队不让回来,倒有私心在风雪天借调飞机了,不是爷爷的药,还能有什么事,让他公器私用。

    “行啊,”赵易欣慰地看着儿子,“脑子倒是转的快。”

    赵麒抿着嘴,不接受话题转移。

    赵易也没打算再瞒,这个天气乘坐飞机,无异于将人身安全交付了出去。

    一旦他出事,他希望儿子能立起来,“你傅栩叔叔找到灯笼果了,他目前正从津卫开车赶回,为免发生意外”

    “我去”赵麒打断父亲剩余的话,斩钉截铁道“我去”

    “不行,你是家里的长孙”

    “你还是爷爷的长子呢,”赵麒听着父亲的烂借口,有些想笑,却红了眼眶,“我没了,可以接回小禹;你没了,咱们赵家以及爷爷拼命保护的那些人,可就要彻底地”光是想一想,赵麒便哽咽着发不了声。

    赵易狠狠地抹了把脸,有心反驳却知儿子说的是事实,“去吧十一点二十出发,十二点四十五之前,若是赶不回来,飞机必须就地降落。”

    “是首长”给父亲敬了个礼,赵麒转身大步离去。

    赵易盯着儿子的背景,浑身抖得厉害,他在害怕害怕儿子会一去不返。

    风雪侵染,寒风呼啸,车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傅栩扶着方向盘的手,慢慢地冻僵了。

    又一阵风雪迎面砸来,糊了窗前的玻璃,朦胧了前面的视线。

    “吱溜砰”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傅慧从睡梦中摔醒,缓了会神才发现,她现在是脚朝上,头朝下地被王林护在了怀里。

    “果果果果王林你们怎么样呲”轻轻一动,傅栩便痛得变了脸色,糟糕,腿被卡住了。

    傅慧摸了下王林颈侧跳动的脉博,又翻了翻他的眼睛,“王叔叔撞晕了,我没事。”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她闻到了血腥味,“傅叔叔,你受伤了。”

    “嗯,果果别怕,”傅栩一边安抚着傅慧,一边努力地活动着冻僵的身子,挪动着朝外爬。

    “主人,”天气骤然大变,小晋不自觉地便进入了冬眠。轰隆的翻车声将他吵醒,懒懒地蠕动了下却不曾睁眼,“怎么了”

    “翻车了。”

    “哦,”翻车什么的,他根本没有概念,蹭了蹭傅慧,含糊道“需要帮忙吗”

    “不用,”知道他的习性,傅慧摸了下他的头,“继续睡吧。”

    挣开王林晕迷中还抱着她的手臂,傅慧一边朝上爬,一边在意识里问道“灯笼果、人参,你们怎么样”

    “嘤嘤,福宝,我歪倒了,而且好冷,头上的嫩叶都冻僵了。”

    “我自幼在寒潭边长大,”灯笼果道“这样的天气,我倒是觉得很好,很舒服。”连带的天地间的灵气都越发的精纯了起来。

    “嗯,那人参你稍等下。”门被冻住了,傅慧推了两下没推动,不由得加大了力度。

    然后,就听“咔嚓哐”,车门被她推飞了出去。

    下一刻,风卷着雪花扑面吹来,迷了她的眼,冻透了她身上的衣服。

    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傅慧忙运转功法,巫力覆身隔绝了无处不侵的寒气。

    “果果”傅栩惊道“车门怎么掉了”比着外面,车里本还有些热气,这下好了,零下二十几度,他再不爬起来,将车推起赶快到达下一个城市或者村庄,三人即便不被冻死,也要被冻伤了。

    傅慧眨了眨眼,心虚道“我不知道啊,可能它觉得躺在地上比悬在空中更有安全感吧。”

    傅慧说什么,傅栩已没在听了,他必须尽快自救,这种天气多在外面待一分钟,便离死亡更近一步。

    “唔”咬着牙,傅栩一点一点地拔着自己的腿,每动一下,便有大量的血液涌出,然后又很快地结冰冻住。

    傅慧听着他疼苦的呻吟,扒着车座,探头看了看,拆了车头倒是能把他救出来,只是他应该不愿吧。

    跳下车,傅慧绕到车后,试着掀了掀后备箱,没掀动,怕再像刚才那样将后箱盖拆了,傅慧安抚了人参两声,便走到了傅栩跟前,透过积雪下那犹如蜘丝网般裂开的玻璃窗,见他还在挣扎,她不由问道“傅叔叔,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

    “果果”傅栩侧头看着窗外的小家伙,急道“你怎么出去了,快回去披上被子。”褪去被子,又没有军大衣在身的傅慧,穿的还是从家里出来的那套,秋衣毛衣加外套,就连脚下的鞋,也只是夹了一点薄薄的棉。

    “我不冷,真的”傅慧看着他的腿,摸着下巴想了想,“把车推起来,你是不是就出来了。”

    说干就干,动之前,傅慧用巫力将他的腿护住,省得等会儿车推起放下时,再造成第二次、第三次伤害。

    站在车间,傅慧鼓着脸蹲了个马步,然后双手扶着车顶,“哈”的一声举起车子,猛然一推。

    车子站起来,晃了几晃才算站稳。

    晕迷中差点被从门洞里甩出去的王林就不说了,还正在努力往外拽腿的傅栩,懵逼了好一会儿,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傅慧敲了敲傅栩身侧的车门,“傅叔叔,后备箱的钥匙。”

    傅栩打开车门,将钥匙从车上拔下递给她,直至傅慧拿着钥匙开了后备箱,给人参输了点灵力,拿了医药箱回来,傅栩才醒悟过来,“果果,你,你力气很大”

    “对啊”傅慧打开医药箱,拿出剪刀,学着蒋兰的手法把他的裤腿剪开,拿出精酒棉签洗去他伤口上的冰渣血渍,倒上止血粉。

    “我来吧,”傅栩心情复杂地接过绑带,“你去把你王林叔叔叫醒,让他检查车子。”

    在叫醒王林之前,傅慧捡起了远处的车门,试着装了装,发现手扶着还好,手一松它又掉了下来。

    傅栩抱扎好伤口,瘸着腿打开后备箱,小心地解开包裹的衣服,看了看人参、灯笼果,见一切它们安好,方长长地松了口气,查看起了车子。

    车门放到一边,傅慧摸了摸鼻子,颇是不好意思地爬上去,摇了摇王林,“王叔叔,王叔叔,你快醒醒。”

    “果果,”王林握住傅慧还待摇晃的手,痛苦地呻吟了声,方才想起了先前的事,忙一惊坐了起来,“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傅慧指向窗外,“傅叔叔叫你下去检查车子呢。”

    “哦,哦,”王林晕晕乎乎地下了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围着车子转了一圈,“傅营长,我没记错,”他指了指车子翻倒后压实的雪痕,“车子翻了。”

    傅栩明白他的意思,车翻了,他伤着还能一个人将车子推起来,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不兴我力大如牛啊”傅栩白眼一翻,故作不愤道“老赵怎么派了你这么个人来,出事了,半点顶不上。知不知道我让果果叫你,叫了多长时间,我都怀疑你故意在躲懒。”

    一席话说得王林哑口无言,惭愧不已,“对不起,我”

    “好了,好了,快点把车检查一遍,看能不能走。”不能的话,就要早做打算了。

    “傅营长,油箱被冻住了。”

    傅栩一愣,大脑里已在飞快地琢磨起,车上可燃的物品。

    傅慧跳下车,踩着雪跑到王林跟前,“哪里,哪个是油箱”

    “果果,”王林见她衣着单薄,大衣的扣子一解,抱着她揣进了怀里,“你怎么出来了”

    “油箱,”傅慧挣扎着推了推他,没敢使劲,“啊个是油箱”

    “这个,”王林说着,抱着她往车门走,准备将她放进车里,用被子裹严实了,免得给冻感冒。

    傅慧一点他胳膊肘上的麻筋,跳下他的怀抱,伸手一拂油箱,叫道“热的啊”

    “热的,怎么可能”感受着手下的触感,王林喃喃道“我刚才搞错了”

    傅栩走上前,摸了摸,开门坐上驾驶座,插上钥匙发动了车子,朝前开了几步,一切正常。

    停下车,傅栩推开车门,面色冷凝地捏了捏傅慧的脸蛋,低语了句,“捣蛋鬼”话是这么说,他却没有深想,只当王林刚才那一撞,脑袋还没有彻底清醒,导致判断失误。

    将人裹进大衣里,傅栩瞪了王林一眼,喝道“还不上车”

    “是”王林一张脸涨得通红,头都没好意思再抬一下,匆匆坐在驾驶位。

    傅栩抱着傅慧上了车,然后拿出工具箱里的铁丝将车门固定死,四边的缝隙处塞上报纸,“好了,走吧。”

    赵麒坐在飞机里盯着腕上的手表,十一点二十,“起飞”

    风未停雪未消,只是相较于上午的五级东北风和鹅毛大雪,小了很多。

    天上的能见度不高,直升机没敢飞太高,特别是离津卫70公里左右的国道,更是飞离地面不足百米。

    好在这个天气出行的不多,有车的更是稀少,很快赵麒便在望远镜里看到了飞驰的吉普车。

    “在哪,快快飞到它前面。”赵麒一边激动地指挥着,一边拿起了喇叭朝下喊道“傅叔叔傅栩叔叔”

    天冷路滑,傅栩抱着傅慧窝在后座,却一直不敢放松警惕,深怕技术不如他的王林会来个翻车连滚。

    听到飞机的嗡鸣,他神色一凛,只当消息走漏,有人劫灯笼果来了,遂朝王林命令道“开快点”

    “他叫您叔叔,”傅慧从他怀里伸出头,透过车前的玻璃窗,好奇地看向天上飞的大鸟,“真大”肚子里竟还能装人

    “赵少,下面的车子开的更快了,会不会是我们搞错了”

    “不会,若是常人,听到飞机的嗡鸣,我的叫声,好奇之下也会打开车窗看看,可你看他们有吗多半误会我们是来劫”随他来的飞行员并不知道此行的目的,赵麒的话说了一半便住了口,转而又拿起喇叭喊道“傅栩叔叔,我是赵麒,赵麒”

    傅慧不适地揉了揉耳朵,“他说他叫赵麒。”

    傅栩扣着傅慧的小脑袋按到胸前,透过玻璃窗朝上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人影,而透过风雪传来的声音,多少失了真。

    “傅营长,”王林道“要不要停下看看。”

    傅栩“赵军长派你来时,可有说中途会有飞机来接”

    “我们团长接的电话,”王林回想了下,“团长没提。”知道傅栩担心什么,他又道“上面的人若是敌对方,一个手雷丢过来”

    王林虽然没有说完,言下之意却不言而喻。

    傅栩“停车吧”是祸躲不过。

    “手雷是什么”

    傅栩开车门的手一顿,垂头对上傅慧一双晶亮好奇的眸子,抽了抽嘴角,“手雷有球形、有长圆柱形,拉开上面的”

    王林听得一脸呆滞,半晌揉了把脸,心下在想,以后结婚有了孩子是不是也要这样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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