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真不是,英娘可别这么想。”顾澹直摆手,英娘真没亏欠他什么。

    此时竹林里只有他们两人,寂静得只有涛涛的竹风声,孙三娃父子不知上哪儿去,英娘看着顾澹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小声问:“许多天来,奴家一直在想一件事。”顾澹被她看得心里发慌,小心翼翼道:“什么事?”果真是心里有鬼,都快藏不住。

    英娘用如编贝的牙齿咬住拇指,这是她思考时的一个习惯动作,她的明眸在顾澹面上观览,像似要从他神情里瞧出端倪。

    英娘思索一番,斟酌着,最终还是没问出,她说:“没什么,顾兄弟,奴家回去了。”看英娘转身离去,顾澹舒口气,总觉像似要被她看破。

    也许英娘有过人的直觉,所以才会从山神庙那夜后,再不曾到武铁匠家。

    顾澹慢悠悠在竹林中挖笋,他左臂一使劲伤就会疼,只能慢慢来。当顾澹挖满一簸箕的竹笋,孙三娃父子挖的竹笋已经装满一大竹筐,三人结伴出竹林。

    头戴宽沿竹帽,挑着沉甸甸的簸箕,顾澹走在热悉的竹林幽径上,心想的是脚下的路会蜿蜒延伸至武铁匠家。

    不知从何时起,他几乎要忘记这条竹径是他当初穿越之路,他已不再相信竹径的尽头,终有天会出现条现代的柏油公路。

    然而有些事物就是如此,众里寻它千百度,总也寻不到,只会出现在蓦然回首间。

    顾澹挑担归家,将簸箕里的竹笋全都倒在井边,他束起袖子,提水哗啦啦倒入水盆,坐在水盆前剥笋壳。

    他真是挺勤快的,单着一只右手剥笋壳,他左手不能用劲,只能用它按住笋身,协助右手。

    武铁匠回来,正好看见井边勤勤恳恳干活的顾澹,此时他已经剖好笋片,端起装笋片的竹筛,准备回厨房煮竹笋。

    武铁匠从顾澹手中接过竹筛,陪着顾澹进入厨房,顾澹问他:“在溪畔围木栏真得有用吗?”“有用,即便日后没有山贼,也能防范野兽。”把竹筛放在木架上,武铁匠坐到灶膛前生火,他瞧出来顾澹是要制作笋干。

    顾澹舀水入锅,说道:“我也过去帮忙吧。”他好歹也是孙钱村的一份子,虽然村民们普遍不认同。

    灶膛里的火已经生起,烟雾弥漫,武铁匠用火夹拨动引燃用的干草,让火势扩散,烟雾中只听他道:“你在家呆着。”火势渐旺,把灶膛烧得通红,武铁匠扔下火夹起身,教顾澹如何煮笋,关键在于要往清水里加盐,用盐水煮过的竹笋,制作成笋干才存储得久。

    顾澹觉得今日武铁匠像似有什么不对劲,因为他说得太细,手把手教。他以前不这样,他以前教顾澹东西,会让顾澹多去做,多去想。

    煮过的竹笋晾在竹筛上,竹筛摆在院角落,水汽在炎热的午后无声蒸发。院门前,顾澹坐在门槛上,看武铁匠修补一扇破门,武铁匠的木工活杠杠的,晚上他们就能紧闭院门了。

    武铁匠将修补好的院门装回去,再把两扇门关闭,严丝合缝。顾澹背靠着院门,心满意足:“自打院门被撞坏,待在院中时,总觉得外头像似有人在窥视。”武铁匠高大的身体罩向顾澹,手臂放在顾澹腰侧,眉眼有笑意。青天白日下,有这堵门,顾澹由着他贴近,夏日里两个劳作的人身上都有一股汗味,靠在一起相互不嫌弃。

    顾澹把头稍稍偏向武铁匠的脸,两人手臂交错,那姿势就像似要抱在一起,下一刻,就似要吻在一起。

    碰碰!

    有人在用力捶打院门,还在大声喊:“武铁匠在家吗?”顾澹迅速推开武铁匠,起身离开,武铁匠打开院门,见站在门外的是村民孙冬。此人平素没什么交情,他是村正家的对门邻居。

    不同于孙冬的慌张,武铁匠淡然问:“什么事?”“村子里突然闯进来一帮官兵,村正让我喊你快些过去!”孙冬声音带颤,已经慌得六神无主。

    不怪他如此慌乱,本来因为征兵的事,关于抓壮丁的流言四起,眼下村里又突然闯入一群官兵,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我这便过去。”武铁匠平静依旧,对于这批官兵的到来,他早有意料。

    眼看武铁匠就要离去,顾澹抓住武铁匠手臂,神情焦虑。眼下不清楚那些官兵是来做什么,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我去去就回。”武铁匠拉开顾澹的手,跟着孙冬离去。

    顾澹站在门口看他们的身影远去,怔忡不安,想跟上,又怕添麻烦,这一天天各种情况,就不能让人过几天安稳日子。

    官兵的到来,使得孙钱村在桃花溪畔围木栏的村民顿作鸟兽散,家家户户恐慌不已,怕家中的顶梁柱被拉壮丁,抓去战场丢性命。

    下至十五岁,上至六十岁的男性村民纷纷躲藏起来,连阿犊都躲在林丛,不敢回家看看。如果阿犊回家,以他认人的本事,他会发现这批官兵的头头长得特别眼热,正是前些日子拿口军刀,来武铁匠家捣乱的高个男子。

    武铁匠迈进村正家院门,见院中有十数名甲胄锃亮的老兵,昭戚正与村正交谈,村正见武铁匠进来,忙引荐:“昭校尉,这位就是武郎君,要进山剿贼,他能领路。”昭戚神色严肃,颔首而已,他早被武铁匠叮嘱过,在村人面前,只当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