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男子,他又会很自若地避开视线接触。

    可惜顾澹内心太过激动,以致没觉察到同桌男子分明在故作镇定。男子的气息稍稍不稳,身板挺得笔直,搁桌上的左手时而拳住,时而松开。

    这家店的食物应该很美味,所以才有这么多客人,不过顾澹品尝不出来,他心思全然不在食物上。他看到同桌男子已经喝完第三杯酒,并且站了起身。

    顾澹捏住勺柄,如编贝的牙齿咬住勺面,眼睛向上睨,直勾勾看着对方,心想,他要结账走了。

    男子突然对顾澹说道:“我去趟洗手间,麻烦你帮我看下座位。”他的普通话字正腔圆,但那嗓音,说话时的神情,实在太过热悉,顾澹一时精神恍惚,以致忘记去回应,后来也只是愣愣地点了下头。

    男子拉开椅子离席,穿过前面的餐桌,他走路都带着气场,表演台上的灯光照着他高大的背影。看到他走路的仪态,看到他离去的背影,顾澹感觉自己就像被摄了魂。

    顾澹的眼角一热,泪水几乎要溢出,他愣愣地用手揩去眼角的湿润,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顾澹整个人是分裂的,他的理智告诉他眼前这人,绝不是武昕森,但他感觉却深信不疑,这人就是。

    男子在洗手间待了大概三四分钟,他出来的时候,神色平静,步伐沉稳。他从容不迫来到顾澹的身边坐下,坐在他原先的位置上。

    在顾澹的视角,男子似乎是因为看见他盘中的食物没怎么动过,杯中的酒一口未喝,男子才道:“这家的食物还不错。”毕竟这个男子给人感觉不易接近,不像会主动搭讪的人。

    在男子去洗手间的这段时间,顾澹的理智已经战胜了感情,他不再因激动而抖音,而是尽量平静道:“我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你是游客?”男子正在让店员收走他桌上的食物,他看着顾澹道:“我来耳湖钓鱼。”听到“钓鱼”二字,顾澹的神色一顿,好一会才说:“我没去过耳湖,离这里远吗?”“十二公里。”男子说完,又加了一句:“你也是到这里玩的游客?”喝下一杯酒,一口闷,都不带歇气,顾澹搁下酒杯,说道:“我要去长汀,路过这里。”“去长汀看候鸟?”男子显然知道长汀,长汀湿地冬日有来越冬的候鸟。

    顾澹想,长汀那地方挺有名,而且离前安镇不远,可能也在男子的旅行计划里。

    “你去过?”顾澹听着驻吧歌手的歌声,扒着盘中的食物,他正在适应不去看男子的脸,这样他们的交谈才能进行下去。

    若是看着看着又溢出眼泪来,怕会被对方当成怪人。

    顾澹不知道眼前这个男子就是武昕森,他即便落泪,也不会被武昕森当成怪人,而是会让武昕森心疼。

    “听说过。”武昕森的声音平稳,他注视着顾澹耳边柔软的发丝,还有他搁在桌上的右手。

    武昕森留意到顾澹手指上又有牙印,大概他去洗手间冷静那会,顾澹又咬了自己的手指。

    他几时养成的习惯?

    武昕森初到越城的第一年,跟着装修队,每到一个地方做装修,但凡遇到有人姓顾,他都会询问是否认识一位叫顾澹的人。

    后来,还真有一位姓顾的户主知道顾澹,他告诉武昕森,顾澹是汇福食品公司老总顾重明的儿子,人去了国外。

    顾姓户主说的顾澹模样,年龄,父母离异等情况都符合,依顾姓户主所言,他和顾重明沾亲带故。

    后来武昕森查阅到汇福食品的老总顾重明确实离异,有个被前妻带走的儿子,之后在网上搜索到一张疑似顾重明与妻儿的老照片,照片中那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武昕森一看就知道是顾澹。

    顾澹的视线终于离开盘中餐,落在武昕森身上,只是一睨,很快收回。顾澹倒了一杯酒,仍是一口闷,他简直要无法正视这个路途上偶遇的陌生男子。

    两人近距离对视,让顾澹心口炙热,连皮肤也微微发烫。

    此时,两个内心波涛汹涌,却又努力维持表明平静的人,停止了聊天,都像似在听歌。歌声令人心静,也令人沉湎。

    歌手的歌声婉转,曲子旋律颇有些怀旧的意味,就似有着道不尽,也不揭明的情绪在蔓延着,暧昧之情,仿佛能用手指触碰。

    盘中的食物,精致美味,顾澹只吃下三分之一,酒倒是喝得不少,顾澹有那么点醉意,他去睨同桌的男子。看似不怎么好亲近的人,却始终没有离店,和自己坐在一起。

    男子的目光掠过舞台,他的身子稍稍向椅背倾,他的手搭在大腿上。

    即便他穿着现代的衣服,但他手搭住大腿,下巴微微抬起的神态,简直是武昕森的复刻,看得顾澹出神。

    歌手一曲唱完,顾澹显得很突然地朝同桌男子伸出手,他自我介绍道:“顾澹。”武昕森很快握住顾澹的手,他的手劲很大,他说道:“我姓武,老武。”顾澹吃惊地抬起脸,瞪圆了眼睛,他的眼睛很亮。

    两人的双手相握着,握了很久,才缓缓松开。

    顾澹收回手,想他的掌心很暖,手的温度比常人要稍稍高些,这点也像武昕森。转世投胎之类的事,顾澹并不大相信,他想,或许这人是武昕森的后代,所以都姓武,长得还一样。

    这样想竟莫名有点心酸,有些欣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