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野接了,一手端着相机底座,一手捏着相机机身,从取景窗望了出去。

    谢兰生紧盯着镜头,努力地笑。

    莘野:“……”他仗着有相机遮掩,从取景窗,贪婪地看他的笑容,眼睛一瞬不瞬,将一切都印进脑海。

    四五秒后,他才终于按下快门。

    等摄影师合影完毕,谢兰生去前台结账,那摄影师等的无聊,又让莘野拍了几张,有跟小红的,有跟小绿的。

    最后,柯达胶卷36张全用完了。

    谢兰生把帐结回来,带着剧组回宾馆了。

    …………接下来的9号10号,谢兰生带莘野、柳摇到西单买《圆满》的服装。他打量着两人气质,给莘野买了衬衫长裤,给柳摇买了连衣裙。柳摇看着更温柔了,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的。

    而晚上,谢兰生就叫莘野和柳摇两人背剧本。谢兰生让他们两个从头到尾先翻一遍,再不卡壳地念一遍,最后,每次读到自己台词时都用该有的语气说,一回不行就两回,两回不行就三回,可以搭配表情、动作,直到自己满意为止。如果对哪不太舒服谢兰生门随时敞开,对哪进不了状态谢兰生也欢迎讨论。

    他的方式比较贴近好莱坞。

    在中国,导演有些像土皇帝,演员要做的只有顺从,可是在好莱坞,演员都是有话就说有事就问,只要觉得某处不对就问为何要这样演,战斗力爆棚,一些大牌的老导演都常感到左右不支。

    谢兰生发现,柳摇真的非常拼命。只要是在闲暇时间她就拿着本子背诵,表情严肃认真,两片嘴唇不断开合,甚至浑然忘我,与世界都隔离开了,小红叫她她都听不到。

    一切进展都很顺利。

    这天早上,谢兰生跟莘野两人在一楼餐厅吃早饭。

    他们到的晚了一点,摄影师刚喝完米粥,正打算回屋。

    看见谢兰生和莘野,摄影师叫:“谢导!莘野!”谢兰生笑:“嗨!”摄影师低下头,把桌上东西呼地一下归拢到一起,走到谢兰生桌子前,说:“咱们进组那天拍的照片儿刚洗出来了!咱这旁边就有一个叫金凤凰的照相馆,能洗!”“哦哦,”谢兰生说,“有我们的吗?”“有,”摄影师说,“每张上边有几个人我就让洗了几张,保证每人都有一份。”“嗯,挺好。”摄影师开始分配了:“这张是谢导您跟小红拍的,这张,跟小绿拍的,这张,跟柳摇拍的……这个是莘野跟华国光拍的,这个,莘野跟我……”一直分到最后一张,摄影师“啪”地一声把一张相片拍在桌上,说:“莘大影帝啊莘大影帝,我跟谢导这张照片,我最想要的一张照片,您老人家给拍糊了!”莘野垂眸看看,没说话。

    摄影师痛心疾首:“跟其他人就好好的!真白瞎了咱们谢导这个超级灿烂的笑啊!看看,多好看!你难道对谢导不满?哪里不满?”哎,倒霉,别人都有跟导演的进组当天的合影,就他没有。

    莘野只说:“抱歉了。”“哎哟,”听到莘野说对不起,摄影师却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连忙说,“我这不是开玩笑呢吗,你怎么还道歉上了。没事没事,哈哈哈哈,我这个当摄影师的都有时候会拍糊呢。”莘野点头:“嗯。还是抱歉了。”在摄影师离开以后,兰生觉得挺有意思,对莘野笑:“你这拍糊的照片上我眼睛有两倍大了,也挺好!”他两只手猫儿一样,搁在桌上,手背靠手背,拢回胸前,抻着脖子靠近莘野,一双眼睛亮亮的,看着对方,在笑。

    莘野抬眼。

    谢兰生仍灿烂笑着,与莘野两相对望。

    他本来还想继续说,却倏然间停顿住了。

    因为,就在这时,谢兰生的余光看见……就在自己直视对方时,莘野手里漆黑色的筷子尖儿在轻轻地抖。

    非常不明显,可是因为筷子很长,又尖,谢兰生能清晰看到筷子尖儿在轻轻地抖。

    莘野自己也注意到了,顺着谢兰生沉默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筷子尖儿,想淡淡过去,让谢兰生以为看错了,却没做到。

    两三秒后,莘野放弃了,他把筷子撂在一边,动作依旧是优雅的,而后他将十指交叉,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说:“对不起,我……”话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太爱你了。

    原本都能勉强克制,与常人一般工作、相处,按部就班,然而,当谢兰生全神贯注盯着自己,对自己笑,他就真的受不了了。他那么真诚,那么开心,那么灵动,那么漂亮。

    现在已经好多了。一起面谈的那两天,还有进组的当天,还要更加……四年前他回了美国。他知道谢兰生有多么固执,说不会见他就不会见他,追着缠着只有反效果,而且也太不体面了。

    回去以后,按部就班,可生命被剜去一块儿。四年后是什么状况任何人都无法预测,他也不是没短暂想过与谢兰生擦肩而过,可却做不到,他放不下。

    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面目模糊,没有一个是他。

    没有一个抵他半分。

    于是,到后来,他只能靠想“几年以后定会再见”来撑了。

    他可以等。

    也许是四年,也许是一生。

    对面,谢兰生的内心深处已经掀起滔天巨浪。

    他再一次依稀看到电影里的那种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