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摔死的地方看了一眼,尸体已经被拖走了,天色很黑,什么也看不清,但他知道,那儿应该有一片j8学迹。

    尽管有人专门来洗刷过地面了,但毕竟是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的,活生生用生命染上的颜色,多少也会留在那儿一些日子吧。

    俞自倾突然发觉白卉这人也挺可怕的,她活着的时候卑微地缩在自己的壳里好似什么都不要,在死的时候却偏偏选了这样一种惊世骇俗的方式,让所有从这里走过的、看到过的、听说过的人,想起来就为她胆寒。

    他又自嘲地想着,从前便发誓自己一点都不要像白卉,现在却发现,这股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劲儿倒是像极了她。

    俞自倾缓步上楼去,楼道里的灯早就坏了,但是这里的每一节阶梯他都太过于热悉,热悉到他甚至不必低头去看,用脚去试探。

    他摸出钥匙打开家门,站在门口望着黑洞洞的屋子半晌,伸手打开了灯。

    柔和的灯光立刻将屋子照亮,除了少了一个人,好像这里与从前并无分别。

    俞自倾换好拖鞋走进客厅的时候,墙上的时钟刚好指向了零时零分。

    窗外传来一阵鞭炮的爆裂声,漆黑的天空上,流窜起彩色的烟花。

    一片接着一片,飞得很高,又消失得很快。

    沉默了太久的世界突然开始变得有声有色,所有人憋了一年的祝福好似都要在这一分钟说出口才有最好的效果。

    他远远地听见“过年了”、“新年好”等等叫喊声……那些声音此起彼伏,连语调都是上扬着的,带着一个人对未来一年所有的期望。

    俞自倾在这一刻无比庆幸过去二十多年白卉的冷漠,他从未在除夕这天收获希望,今天也不过就是更加雪上加霜了一些。

    他只是可怜那一桌子年夜饭,还被原原本本摆放在桌子上。

    他坐下来,拿起筷子,低头开始吃那些菜。

    东西到了嘴里味同嚼蜡,他想,白卉可真是恨他呀,活着的时候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死的这一天有了这样的心思却到底不愿给他个圆满。

    俞自倾一点胃口都没有,却硬是把那些饭菜一口一口塞进嘴里去,塞到最后,他通红着双眼忍不住干呕。

    他跑去洗手间抱着马桶又尽数吐出来的时候,早已经哭得满是泪痕了。

    -陆放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了。

    过年这几天他回了陆家老宅,他刚刚洗过澡躺下,梁传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只听到一句“白卉跳楼自杀”太阳穴便突突跳了起来,还未等梁传把话说完便起身开始收拾行李。

    他提着行李下楼的时候陆震和苗可桢都还没有休息,陆震一向有守岁的习惯,苗可桢一也一向都是陪着。

    当下两人见他穿戴整齐急匆匆下楼来皆是面带惊讶地看着他。

    苗可桢上前来问出了什么事,陆放皱着眉头,没详细解释,只说要连夜去乌苏一趟。

    苗可桢听见“乌苏”两个字便不再追问了。

    陆放与那小男孩的事情她与陆震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其中真真假假陆放不说她也未曾仔细问,但她知道陆放的脾气,一向是拦不住的。

    陆震脸色不好,却到底也没说什么。

    ……飞机降落在乌苏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钟了。

    因为是大年初一,机场的人少得可怜。

    梁传跟在陆放身后走出机场大厅,飞快奔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往俞自倾家的方向开。

    明明是深冬时节,等到两个人到了的时候却皆是热出了一身汗,陆放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梁传看着陆放扒了身上的大衣搭在手臂上,快步走进了那狭窄的单元楼。

    站在俞自倾家门前,陆放直接伸手砸门,甚至顾不得所有的礼貌风范,把门砸得咚咚作响。

    可屋子里却没有一点回应的声响。

    “自杀”两个字横亘在陆放的心头,每多一秒时间过去,他的心就多被炙烤一刻。

    他大喊着俞自倾的名字,对方却完全不应他。

    防盗门是没办法用外力硬生生踹开的,陆放几乎要发了疯,大吼着让梁传去找人来把锁撬开,不论花多少钱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冲进家门把人从床上硬抓起来都要把门锁给他撬开。

    梁传眉头皱得死紧,应了一声扭头就往楼下跑。

    ——他知道陆放在害怕什么。

    初一的清晨,天都还没亮,不到半个小时,梁传就带着一个开锁师傅回来了。

    师傅经验丰富,一眼便看出俞自倾家的防盗门早已经是很多年前的老旧款式,没有那么严密复杂,这简直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开锁师傅感受得到陆放隐忍的怒火和过低的低气压,路上也听梁传说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故而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把看家的本领尽数拿出来,冷静沉着地面对着那个黑漆漆的锁眼飞快动作着,不一会儿脑门上便生出豆大的汗珠。

    当门锁终于“咔”地一声被打开的时候,陆放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用力地将门一推便冲了进去。

    门重重地砸在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他一脸张皇,视线在客厅里飞快划过,最后转头看向了客厅旁边那扇紧闭的卧室房门。

    就像是有什么心灵感应似的,他狂奔了几步上前推开了那扇门——俞自倾果然躺在这房间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