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淙眯起眼睛,打量起周围来。

    他的视线里有不少东西。

    公园里佝偻着散步的老太太,打太极舞剑晨练的老头。红着两坨脸蛋儿跳绳的熊小子,齁儿乐的小姑娘,她满地跑,鞋尖还是亮晶晶的……除了肮脏卑鄙和事与愿违,人世间还可以长成这种样子。这些张淙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但是现在他看见了,或许他和晏美瞳一样瞎过眼,又睁开。

    周围安静和谐,张淙却听见自己心里轰隆一声炸开闸。晏江何走过来,像劈开苍天大地的一道光。他进来,门又关上,从此就锁死了。张淙那歪歪肠子这一瞬间通彻——他只要呆在晏江何身边。

    只要。

    没有什么比在晏江何身边更重要。他可以抛弃一切霍乱,他可以求而不得,可以自欺欺人。只要呆在晏江何身边。

    张淙闭了闭眼,眼皮被阳光照得微疼。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直奔学校大门。

    张淙没什么新人生,也不屑所谓的希望理想,他不懂矫情,更不配积极向上。张淙只有晏江何——他成为不切实际的扒手,从头到尾,只是从晏江何身上偷点甜头。

    他滚在浮光掠影里,年少的骨j8学长出麻醉,成长年间对苦涩食不知味,戳心灌髓仿若浅尝辄止。而晏江何这点甜头,才沾上身,他却神魂颠倒了。

    “暗恋”这混账玩意,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张淙觉得,他可以。

    晏江何在家就是吃饱喝足,闷头大睡。他是被晏美瞳一巴掌拍醒的。猫爪子的肉垫扇在他鼻梁上。

    于是晏江何喉咙眼啧声,薅晏美瞳下床,追着猫屁股数落它进窝,终于睡意全无。

    他看了下时间,张淙还有俩小时该放学了。

    晏江何闲得五脊六兽,洗一把脸拽上大衣便出门。他想去接张淙放学,奈何出门早又没什么事做。

    晏江何开着车满地转悠,烧油污染环境。在他路过张淙学画的画室时,突然起了心思。

    他一直没关注张淙学画这个事,晏江何或许走了真心也正经不起来,他给人家找完老师便不闻不问,扔张淙进去自生自灭。

    这会儿晏江何杵在画室门口,恍然间摸出颗心。可惜摸的还不是良心,是颗好奇心。

    晏江何找地方停车,朝画室走进去。

    今天学校开学,画室里没多少学生,单有几个闲着来玩玩的社会人士。也是巧,赶上张淙的老师当班,晏江何一进去没等说几句话,就被对方认了出来。

    张淙的老师姓许,是位个子不高的文艺型佛系青年,并没留长发扎小辫,手上戴了一串佛珠。周身气质随和,还挺顺眼的。

    许老师:“晏先生吧,之前在电话联系过,总算看到本人了。晏先生过来是有事?张淙今天不来画室。”“我知道。”晏江何摆摆手,笑笑,“我是接张淙放学。出门早了,路过,正好来转转。”“这样啊。”许老师也笑起来,“那想不想看看张淙最近的作品?”“可以吗?”晏江何赶紧说。他就是想看,才进来的。

    “当然可以了。张淙是你弟弟,有什么不能看的。”许老师带着晏江何进旁边另一间小画室,“张淙的画很多学生都会看。说句难为情的,我也经常拿出来给其他学生作为示范。”晏江何愣了下:“有这么厉害?”张淙以前并未直接受过什么专业指导。来画室也没学多久。还真是挺意外的。

    而许老师夸起张淙来毫不吝啬:“他是我这几年带过的学生里,最优秀的一个。非常有天分,性子也很稳。”许老师:“他的画细腻又大胆。笔触上让人觉得很小心,颜色却用的很冲突,非常扎人眼睛。”晏江何挑起眉梢。他第一次见到红玫瑰的时候,的确被扎了眼睛。

    晏江何见过的多是张淙的素描。只有玫瑰是红的。许老师说颜色,他自然更好奇了。尽管晏江何的期待已经被抬高,但他看到画的时候,还是怔住了。那感觉就像五脏六腑一个接一个打起突。

    “比如这个。”许老师站在一个画架前,指了指上面的画,“他上周刚完成的。人物是我给他找的相片。”许老师又指向墙上订着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一个带草帽的小女孩,身后的背景是一张蓝色幕布。

    而那幅画不一样。画上的背景没有那么单调,蓝色变得更加低沉灰败,盘杂着纤细或粗犷的裂纹,像天空受了伤,被高高摔破,七零八碎。晏江何走近去看,竟发现有几道裂痕里点缀着翩飞轻小的白色蝴蝶。

    画上的女孩也比照片中耀眼很多。她全身都是饱和度很高的鲜明色彩,脸上的笑意活泼天真,身上裙摆开花,草帽从头顶刚刚飞起,两只麻花辫自由摆动,似乎才跳完一支舞。

    晏江何伸手指过去,简直不可置信:“这是他画的?”“是。”许老师又笑起来,“很优秀是不是?我说他可以自己加一点想象,不用照着照片临摹。他的素描功底其实已经很好了,但颜料接触的少。我根本没想到他能把这幅画做成这样,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但真的出人意料。”“说一句不负责任的,有些东西和努力没有太大关系,就是这么不公平,比如说这种才华。”许老师想了想,对晏江何说,“张淙以后准备走美术这条路吗?作为他的老师我还是很有私心的。”晏江何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