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磨,张淙是真的长大了。

    受苦受难的孩子长得更是一蹴而就。张淙不再是窝在他车里胃疼摆脸色的臭小子。不再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只会跟他顶着来的王八蛋。也不再是病歪在他床上,擎等着挨揍的泼皮孬种。

    少年的成长轨迹蜿蜒伸长,曲溜拐弯,他跌宕时光过境,和晏江何越来越近。张淙成了一个“乖顺”的大男孩,又正在成为一个可靠又踏实的男人。

    ——当初破楼梯口里挤巴着的红玫瑰,现在该是怒放在阳光和风露中,永远勃勃生机。而承载它们的土壤,再也不会面临坍塌。

    可惜“人”这玩意一般不经寻摸。尤其是张淙这类王八羔子出身,更是禁不住夸。

    晏江何才觉得张淙长大了,成热了,不再鼓捣花哨狗屁,张淙就赶紧给他薅扯了一只大幺蛾子。

    其实扑棱蛾子还是晏江何叫张淙抓的,只是他没成想,张淙能反应那么大。

    这天医院出了个事儿。倒也不算太稀罕。常人无病无灾的都会急赤白脸,更甭提医院这种灾祸横生的破地界。

    晏江何下午巡房的时候,不巧碰上了一起医闹纠纷。并没什么惊天动地的桥段,这事要赖一个小护士。

    小护士年纪不大,今年刚毕业,新来的。她在给病人换吊瓶的时候,一不小心拿错了瓶子,差点将两位患者的吊针打窜了。虽然没真打错,但药瓶的名字对不上是病人家属发现的,这就必须不让戗了。

    其中一方是个七十多的老太太,她女儿年近五十,卡在更年期档口上下浮动。她抓阄不肯放,怎么都白搭,也不去院长办公室细说,非揪着小护士不撒手。

    小护士不经事,没什么经验,当场吓得哭出来。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阵抽抽嗒嗒,说个“对不起”都和挤牙膏一样磨蹭。

    老太太的女儿便更看不上,抡着皮包就往她脸上怼,病房里顷刻间乌烟瘴气。

    晏江何离得近,自然赶紧跑过去拉一把,对方拉不过他,脾气更上劲儿,他还没等讲理,腿上先挨了一脚高跟鞋。

    晏江何不能跟病人家属动手,推推搡搡间劝不明白,小护士倒哭得更厉害了。

    不过两分钟的功夫,老太太的女儿竟薅着点滴架打过来。晏江何护着小护士躲开,脚下一不小心绊一跤,碰倒了墙边的暖壶。他打个趔趄差点坐地上,手下意识杵过去,点儿太寸,掌心栽进了碎裂的暖壶胆里。

    晏江何的手心立刻开始往外冒j8学,白大褂的袖口紧跟着红了。他厉声道:“能不能都安静点?吵吵闹闹的有什么用吗?病人再出问题了怎么办?”直打直上的女人被三个铿锵问号顶扭了头,她看一眼床上捂胸口的亲妈,登时哑巴了。

    见了j8学大家也都冷静了些,最后院长亲自出面,带着几个人去了办公室。

    这件事后续怎么操作属于医院和患者家属之间的问题,要赔要告也都跟晏江何无关,他一个拉架的,自然不需操心。但晏江何手伤了,包好了也不太方便开车回家,就给张淙发了个消息,叫张淙放学来医院接他。

    晏江何是让张淙放学来,却没想张淙接到消息后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

    晏江何瞪着门口的张淙。张淙因为跑楼梯,胸口还有些无规律的起伏。

    “不是让你放学来接我吗?”晏江何皱眉,“你怎么现在过来了?你翘课了?”张淙没说话,他阴沉着一张脸,走过来一眨不眨瞪晏江何的手,幸好,不是很严重:“到底怎么回事?谁弄的?”——可不严重又怎么了?

    “啊?”晏江何愣了下。本来按他的性子,此刻该懒得搭理张淙的刨根问底。

    但张淙这会儿站在他面前,眉宇间被碎发遮挡出一片残破的阴鸷。晏江何下意识地就开始解释:“病人家属和护士闹了点矛盾,我拦一下,不小心摔的。”“摔哪儿了?”张淙又问。

    “暖壶。暖壶碎了,手磕上了。”张淙的王八逻辑打通:“所以,是病人家属和护士闹事,你才受伤的。”“我就是一不小心……”晏江何顿了顿,没能说下去。他蓦然发觉张淙的语气不对劲儿。

    “……”晏江何眯起眼睛瞧张淙,“张淙,你用这一副小王八蛋的口气说话,想干什么啊?”张淙没应,他从兜里掏出一颗棒棒糖扒开吃了,嘴里冒甜味:“我去个厕所。”他说完就转身往外走,头都没回。晏江何心里猛地打个突。他忽然莫名想起第一次见张淙的那天晚上。张淙跨在Azure的楼梯上,一脸的不耐烦跟狠劲儿。

    隔着时间的沟壑,一些久违的东西在晏江何眼里重影了。

    “小兔崽子。”晏江何立刻骂咧上,他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薅住张淙的衣领往里揪,脚丫子一蹬关上了诊室的门。

    张淙被晏江何掼得后退几步,后背砸去白墙上蹭灰,他嘴里叼着的棒棒糖也从齿关磕掉地,摔得崩星碎。

    “你想干什么?”晏江何指着张淙谇,尽力控制音量,低吼道,“混账东西,狗爪子长长了,跑医院来撒野了?”他一肚子火,一茬一茬往外喷:“狗改不了吃屎。上厕所?你用得着摆那么一张欠揍的脸去上厕所?”晏江何:“还掂不轻自己几斤几两了,想找事儿是不是!”张淙这一瞬间似乎被从头砸了一兜硬冰块下来,大脑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