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树枝上,将自己的家当又检视了一次。那佛牌自从显圣了一次后,就再无动静,唯独原本刻得古拙简略的佛像,变化成了纹路清晰的紧那罗王的浮雕。比起原先其貌不扬的灰扑扑样子来,倒有了点法宝的样子。只是如今拿出来仍是悄无声息,沈月檀在手掌里拍拍,放嘴里咬咬,贴树上磕磕,都全无动静。

    佛牌者,雕佛之形,诵佛之名,以此借得些许佛光作为修行手段,护身、退敌、行法术,各有妙用。

    紧那罗王是食香之神、妙音之神,深谙制香、歌舞,此二者自上古以来,就是通神的常用手段。若能召请紧那罗王的幻身法相降临,能通晓原理、畅悟大道,亦或是如当初初现在庭院之中那般,逆转因果之律,令花草恢复如常。

    只是……沈月檀轻叹口气,想得都是如意算盘,如今这佛牌全无反应,他固然精通召请的全套仪式,怎奈这小孩道力微薄,撑不起一场仪式。

    将佛牌挂在脖子上贴身藏好后,他又看了眼其余的东西,除了龙髓是个宝贝,师父赠了两枚护身的玉符外,其余不过是些日常所用之物、几样香料罢了。竟寻不到一件趁手的武器。

    他只得取了把修剪枝叶的短刀在手,聊胜于无地四处扫视。

    这次却看得清楚了,虽然夜幕降临,四周黑沉沉一片,然而草木之中,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个炮口样的圆圈探出地面约莫半尺,朝半空里猛烈吐出颗绿色火球。

    沈月檀搜尽枯肠,这才隐约记起来这怪物的真面目。

    潜地日行百里,弹射猎飞虫为食,这怪物名为弹虫。形如地龙,寻常不过三、四尺长短,无眼无足,只食死物。又能从口中吐出腹内酸液,那酸液遇空气即燃,却天生于草木无害,反倒是极为有益的养分。

    然而眼下这满地弹虫,未免太多了些、也太大了些。

    天色黑透,四周终于消停,不知从何处传来个嘹亮嗓音,四处传话一般传言道:“各位宗门子dii精请稍安勿躁,弹虫肆虐,暂且上树躲藏。待驱散之后,各dii精子请往信号起处集合。”如此重复了十余遍方才止息。

    沈月檀撑着下巴皱眉沉思,突然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沉痛叹息:“沈月檀,你这个傻子。”制香之道,旁的大约不敢自夸,若说是驱虫的祖宗,只怕无人出面反驳。

    只不过修行者臻至二重天境界后便清净无垢、虫豸难近,早就不将香道这点本事放在眼里罢了。修罗界也不曾出现过这等巨大无比的虫豸,是以沈月檀一时之间竟也忘了自己的本事。

    他便往松树下方爬了点,寻了根结实且稍粗的树枝跨坐,掏出炼香谱来,借着一朵夜光兰的花瓣透出的微光仔细翻找。

    到底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不过多时就寻到了一样适用的香药,名唤慈净流香,能驱虫、却邪、解毒,品级不过一重香。

    且这香有个妙处,点燃后放置于高处,烟尘不往上飘,而是有若天河倒流,尽数倾泻而下,是倒流香的一种。香气渗进泥土,正适合用以驱散地底的虫豸。

    配方所需有十余种原料,沈月檀咬着夜光兰的花茎,自储物袋里依次朝外掏,不一时就取够了所需。好在都是寻常原料,香大师出行前,在炼香居中将能取的原料各取了十斤叫他装上,塞得储物袋满满当当。他不由得感叹,不愧是师父,早有先见之明。

    沈月檀一面感激,一面摘下腰间的黄褐色陶土制的净味盘,将各色原料依次放入其中称量。

    制香师若是练到了高阶,有道力辅助、有长年累月的经验,伸手一抓就能取到正确的分量,毫厘不差。

    沈月檀不过才入门的学徒,好在有净味盘,此物原来除了为制香师隔绝百味,还能用来称量原料,好用得很。

    各色树皮、草叶、种子、晒干的汁液凝成的晶砂……沈月檀静心凝气,一一称量仔细,尽数丢进一个石钵中,手持石杵画着圈细细研磨混合,一面暗运心法,道力自脉轮而生,顺中脉游走,充盈指尖,又透过石杵,均匀渗进了香料之中。

    这一步要极稳极缓,半点焦躁不得,若换个寻常小孩来倒未必能坚持。

    然而沈月檀九岁以前是被父母以未来宗主为目标严厉教养出来的,哪怕之后所遇非人,被宗族长辈们往废里养,底子到底打得好,又经历了大起大落,这点小小困难,全然不在话下。

    磨了许久,晶莹细汗密布小脸,顺着下颌滴落在衣襟上,他已经将所有大小不一的原料研磨成了比面粉更细腻的粉末,色泽柔绿温润,娇嫩动人。

    如此便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他取出冰紫瓶,拔了瓶塞,只用一根银针探入其中,沾了不足芥子大小的一点龙髓出来。

    龙髓呈透明膏状,一取出便开始固化,沈月檀忙将其伸进早就备好的一杯蜜桃酒里,轻轻柔柔搅动。龙髓尽数融进了带着淡淡粉色与甜香的蜜桃酒里,再将整杯酒小心倒入石钵,将粉末调匀,他等了片刻,见调匀的香料并无异变,这才松口气,将其填进了将香锭固型的青铜模具之中。

    至此只需等后干透取香锭,全是粗浅的筹备功夫了。

    沈月檀松口气,两手将模具夹住,一面运转道力烘干香锭,一面暗自得意道:“我也有先见之明。”他先前在飞舟时,查过龙髓最适合的溶剂,便去寻离难宗的执事讨了一瓶蜜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