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要细看时,那双眼已然不见了踪影。

    随即右手手背传来暖意,已然被沈雁州坚定握住了,兄长含笑道:“你瞧,月檀,不过是做了场噩梦罢了。”沈月檀长长叹了口气,险些喜极而泣,只缓慢有力点头应道:“雁州哥哥说得是,不过做了场噩梦罢了。”而后光阴荏苒,一晃就过了十一年。

    这些年来虽然偶有波折,然而沈月檀双亲俱在,又有沈雁州不离左右,无论在家修炼、外出闯荡,俱都是有惊无险。唯独一身修为稳步进益,终于在十九岁时突破了四重天境界。

    沈青鹏仍然安稳做他的宗主,问道宗海晏河清,上下一心,日胜一日地壮大起来。

    沈月檀平平静静等到了二十岁的及冠大典,十大宗门俱都前来观礼,离难宗宗主姓凤,是个儒雅俊逸的中年人。沈月檀对那场长梦记忆犹新,十一年都不敢忘,酒宴之时,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不料又瞥见凤宗主身后躲藏着一双形如白斑的双眼。

    沈月檀再度一惊,险些连酒杯都自手中脱落,他深吸口气镇定下来,又再度看去。

    不料这一次那双诡谲双眼却未曾消失,也未曾盯着他直视,针尖般的黑色瞳孔注视之处,却在沈月檀右侧身后。

    沈月檀不动声色往右侧转过去,就见偌大宴客厅一角,靠近半人高白瓷荷花缸的位置,突兀显出了一扇破旧木门。

    然而来往仆从却好似半点不曾留意,目不斜视自门前路过。

    沈月檀又跟着双亲去见过几位长辈,却难免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地四处张望。

    那双眼已然不见踪迹,仿佛只为了提醒他木门而现形。木门破旧得纹路斑驳,门板刷过红漆,如今也脱落发黑,倒跟他梦中住过的破旧屋子颇有几分相似。

    酒过三巡,沈月檀也见完了长辈。三个叔叔与一家人个个待他和颜悦色、慈爱非常。沈梦河、沈落蕊也跟在父母身旁,笑得和煦乖巧,一口一个月檀哥哥,叫得亲昵中带几分景仰,半点不见梦中的刻薄傲慢。四叔与四婶伉俪清深,未曾闹过外室的丑闻,另一个“沈月檀”自然也不存于世。

    沈月檀含笑应和,然而梦中所见如今却愈发清晰起来,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沈梦河如何陷害他、沈落蕊如何折辱他又如何惨死,种种细节,愈发如真实的一般。

    他心头思绪杂乱,便更是疲惫不堪,不觉间肩头攀上一只手。沈雁州为他捏捏紧绷的肩膀,柔声道:“可是累了?”沈月檀轻轻摇头。

    沈青鹏见了却道:“月檀,打起精神来。自今日开始,为父的心血都交托给你与雁州了。”沈月檀心中顿时一凛,挺直了后背应道:“父亲放心,有雁州哥哥在,孩儿定不负所托。”第29章妙计离得尚有十余步距离时,沈月檀听见身后传来兄长的嗓音,柔和问道:“贤dii精意欲何往?”沈月檀停住,转过身去对他扬眉笑道:“雁州哥哥,我哪里也不去。”沈雁州仍是一身深如青黛的锦绣华服,衬得他深沉内敛,柔和无声,比起身为离难宗宗主之时,要更多些克制。因总是守在沈月檀身后,又总是着一身深色衣衫,常如阴影一般沉默低调,令人将他忽略了。

    他仍是和缓道:“既然如此,就随我回去那边。”如若说梦中的沈雁州如骄阳般璀璨夺目、行事肆无忌惮,眼前的沈雁州则宛若月下一片阴云默默无闻。

    沈月檀恍惚间反倒有些分不清这两个沈雁州孰真孰假,他足下未挪动半步,只脱口而出问道:“雁州哥哥,若是你也做了一宗之主该多好。”沈雁州神色未变,沉稳笑起来,走上前去,仍如幼时一般,轻轻抚了抚那少年的鬓发,微凉指尖拂过耳廓时,冻得沈月檀一颤,令他直至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耳朵滚烫,也不知为何就莫名慌乱了起来。

    沈雁州柔声道:“傻小子,哥哥若做了宗主,就不能时时陪伴你了。”沈月檀因这句话而顿时心中空落,一把将沈雁州的手指抓在掌中握紧,仍是期期艾艾道:“可……可是,我梦见哥哥做离难宗宗主时,比现在开心得多。”在沈月檀梦中,沈雁州铲除了几位专权的长老,一手掌控离难宗,上得勇健阿修罗王信任,下有百万门徒敬仰,智如程空、勇如夏祯,都对他忠心耿耿,人中龙凤、莫过如此。

    哪里像眼前,那沈梦河、沈落蕊鄙薄他不过是个义子身份,颐指气使,将他当做仆人对待。沈青鹏在世尚且如此,义父去世、义dii精离心的那几年,沈雁州过得何其艰难。

    两者待遇天差地远,沈雁州尚未表态,沈月檀就先替他不甘心了。

    沈雁州却仍是笑道:“贤者有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你又不是我,怎知我此刻不开心?”沈月檀又捏了捏手掌里依旧微凉的手指头,叹道:“只怕是我魔障了,偏偏总是觉得,那个一剑劈了我,带着几个心腹纵横修罗界、张扬得不讲道理的,才是真的雁州哥哥。”他不过无心之语,然而一言既出,整个人却如醍醐灌顶,回过神来。无边湖泊、漫天孔雀、香大师、白桑、叶凤持、龙髓……林林总总的碎片一起涌入识海。

    他伸手一摸,脖子上空空荡荡,只垂着串寻常装饰的珠子,哪里有佛牌的踪影?

    那扇木门愈发清晰,仿佛近在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