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空自襁褓时起,就被他师父捡回去隐居山谷,直至五年前下山,才第一次见识到凡尘俗世的模样。是以学了一肚子阴谋诡计,偏生对人清世故一窍不通。他只当是去投靠竹林宗,哪里知道进的是虎狼窝?若非恰好被我撞见了,这世上就要少一个智识无双的程先生,倒能多一个冷若冰霜的程小倌了……比现在更叱咤风云,也未可知,啊哈哈哈哈哈哈。”他自顾自大笑起来,笑完了才微觉尴尬,摸着鼻翼叮嘱道:“此事是绝密,万勿同程空提起,更不可对人言。否则他恼羞成怒,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沈月檀取布巾罩了口鼻,一面查看石钵中的药粉,一面横了他一眼:“既然是绝密,宗主何以说得倒是高兴。”沈雁州正色道:“月檀,我说与你知晓,是要你明白,程空此人亦有短板,尤其在于接人待物之上、俱都一塌糊涂。你若事事同他认真计较,不出三日便要气死。年纪轻轻的,死了可惜了。”沈月檀嘴角在布巾下弯了起来,先前同程空对峙的些许不虞俱都烟消云散,暗暗发狠道程空若当真惹怒了我,我就问他勾栏院住得好不好!他固然不敢当真去做,然则只想想便觉畅快,手中动作也更轻松几分。

    他将桃花酒尽数取出来,满满倒了一个大壶,溶了龙髓,加热至酒味消散,冷却至微温,这才又请沈雁州帮手,扶着石杵搅动,他则小心翼翼将龙髓注入石钵中。

    二人不再言语,全神贯注磨药,花了数个时辰才使得龙髓液彻底融合进粉末之中。

    石钵中原本其貌不扬的褐色粉末,如今尽皆融成了一团,无色无味,晶莹剔透,犹如一团要溢出钵口的软玉。

    沈月檀放下足有他半个身子大的瓷壶,长长舒口气,才察觉手足早已耗尽气力,筋软骨酥,顺着瓷壶就软软滑了下去。

    沈雁州捞住这小孩险些倒地的身姿,低声道:“难为你了。”沈月檀靠在他怀中,听胸口传来沉沉心跳,与往昔相似,又与往昔不同,一时间神思恍惚,反手抓着沈雁州衣襟,悄声唤道:“宗主?”沈雁州也不知想些什么,只站在原地不动,应了一声“嗯?”。

    沈月檀问道:“宗主觉得,是在问道宗时过得好,还是如今在离难宗过得好?”沈雁州这才缓缓踱步,进了隔壁房间,将这小孩安置在榻上,笑道:“步步都是陷阱,处处都是杀机,谁也不比谁好。真要说起来,还是十六岁前过得好。”沈雁州十六岁时,沈月檀十三岁,正是这一年,沈雁州被迫搬离栖阳宫,与义dii精分居两地。此后沈月檀夜夜不能成寐,行事愈发地焦躁无理,无一日安闲。

    “只不过,”沈雁州又笑道,“人终究是要长大的,沉湎过去种种,泥足深陷不可取。倒不如放眼未来。”沈雁州或许只是无心之语,沈月檀却重重一惊,惭愧得汗流浃背。他自遇到了沈雁州开始,便克制不住总忆起前尘往事,任凭自己深陷回忆之中自怨自艾,除了再度品尝悔恨的苦涩滋味外,实则于事无补。长此以往,反倒有害。

    他躺了这片刻重新积攒了些力气,便撑着床铺坐起来,说道:“宗主言之有理,我也不歇了,倒不如一鼓作气做完它。”遂又忙碌起来,制引线、成模、注入道力、固定成型,花了两个时辰先试制了十二枚香弹,二人便带去寻到安慧,在山洞里对着鬼面蜂试过,效果如出一辙,威力却弱了一半。

    沈月檀难免有些沮丧,沈雁州道:“好在原料充足,多做上几百个也一样。”四重天的香弹做起来也颇为耗神耗力,沈月檀咬着牙点头应道:“包在我身上。”二人正要回石屋,一名武士匆匆走了进来,抱拳道:“宗主,问道宗与竹林宗都寻到准提神木来了。”沈雁州眉头一挑,“去看看。”他又转而对沈月檀道:“你先用着那石钵里的原料,我派人协助你。”沈月檀忙道:“不必了,剩下的我自己一个人做尽够了,宗主不必再多派人手。”制香师也有自己秘不示人的手段,沈雁州便不坚持,只取了几个石丸交给他,又传授了用法,说道:“若是屋子不够用,又不能往外放的,再多布置几间石屋。”这倒是个好东西,沈月檀不客气收了,沈雁州又下令道:“段遥,你护送小沈香师回去,负责在房外警戒。”一名相貌寻常的中年武士应了句是,上前来行礼道:“小沈香师请。”沈月檀便随他离了山洞。

    沈雁州目送他离去,也即刻带人赶往了准提神木所在的山谷。

    又是临近黄昏时分,鬼面蜂忙碌了一日,渐渐折返回巢,兵蜂仍旧逗留在外头,飞得徐缓悠闲,做今日最后的巡视。

    一头兵蜂突然往前急冲,随即附近的兵蜂也得了信一般相继赶来,蜂群集结得遮天蔽日,对三名青衣的修士穷追不舍。眼见得就要追上了,为首的瘦削男子突然转身一撞,竟将紧跟身后的两名同门撞得踉跄两步跌倒在地。

    刹那间蜂拥而上,将二人密密麻麻遮盖住了,先前还有道力汹涌,符纹乍然爆开光芒,炸死了几只鬼面蜂。然而更多兵蜂汹涌袭来,二人奋力提剑反击,不过几息功夫便溃不成军,只闻惨呼声刺耳瘆人。

    那男子却趁这机会全身而退,跌跌撞撞跑了数里地,这才扶着树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