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纵使对天人而言亦可称漫长。乾达婆忍辱负重、蛰伏多年,全心全意只效忠一人,为那人毫无保留。

    迦楼罗险些对已然死去多年的俱摩罗王生出嫉恨之心。

    那青年也不知察觉了什么,竟只躲在dii精dii精怀中瑟瑟发抖。

    迦楼罗叮嘱道:“我已将人杀了,事已至此,只当是遭了天劫受了重伤。你仔细看好他,莫再兴风作浪。细心将养千年万年,总能痊愈。若是执迷不悟——后果自不需我赘言。”紧那罗只抱着兄长,垂目不语。

    迦楼罗静默片刻,自觉仁至义尽,便转身离了寻香宫。

    他离了寻香宫,一时间生了冲动,要请愿再下界一次,去见见那被乾达婆寄予厚望之人。

    踌躇片刻,到底是侍奉天帝的忠诚心略略占了上风,遂返回宅邸去了。

    左不过是个困于道力束缚的下界众,何时惹出祸端,何时将其杀灭便是。

    然而要眼下的沈月檀惹出祸端来,未免强人所难。

    自从他在鬼鸣山中昏迷,一转眼就过了六年。

    如今长梦初醒,沈月檀却愈发迷惑。

    他正坐在一把鎏金嵌玉、华贵无比的王座之上,头戴二十四串珠冕旒,身着金丝银线织就、流光溢彩的瑰丽华服,单手支颐,仿佛正透过大敞的象牙雕花窗眺望窗外的月色。

    今夕何夕?此地何地?他又究竟……是谁?

    沈月檀恍若梦游地直起腰,神色间尚留着怔忡。好在隔着层层薄纱幔帐,伺候的仆从们只当他小憩了片刻,并未生疑。只有一名侍女在幔帐外悄声道:“王上醒了?王上可要用茶?”沈月檀只当自己还在梦中,失笑道:“你唤我王上?我是什么王上?”那侍女却误以为惹怒他,慌慌张张跪下,匍匐身躯,额头贴着冰冷石砖,卑微得宛若尘埃,“王上饶命,是婢妾造次,婢妾再也不敢了。”沈月檀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只觉眼前清形怪异无比,却又透着莫名的熟悉。

    多年以前他仍做问道宗主之时,在栖阳宫中侍奉他的侍女随从们,岂非就是这等战战兢兢、生怕动辄得咎的畏葸模样。

    沈月檀脑中愈发混乱,只按了按眉心,按捺心中不虞,柔声道:“你怕什么?我既然发问,你就好生回答。站起来,认真回话,我是什么王上?”那侍女虽然也是一头雾水,却仍是令行禁止,规规矩矩站起身来,恭声道:“王上自然是……统治修罗四域的大阿修罗王。”沈月檀合目,仍坐在王座中不动,他凝神内观,这才察觉到身体异样。

    初时只觉空空荡荡,三脉七轮尽皆消融,连修罗界中未生道种的普通百姓也不如。

    随后神识中便显现出一座金光璀璨的曼荼罗阵来。

    曼荼罗阵中,共有九尊神佛。中央主位坐着阿朱那,周围八尊则尽是沈月檀的脸,或喜或怒或哀或乐,或悲或痛或憎或恶,各持法宝兵器,法阵中香雾缭绕、神花飘摇。

    沈月檀却皱眉,原本只以为睡一觉醒来便成了大阿修罗王,如今空白记忆中却渐渐涌出了许多艰辛苦战、僵持拉锯,竟是无比艰难。

    他这一皱眉,曼荼罗阵突然生了变化,主位的巨大神佛变成了他自己的脸,而周围八尊面目模糊,无从定型。

    就仿佛彼此角力一般,费了颇多精力,沈月檀这才艰难地镇压住了反噬,模糊的神佛最终都露出清晰真容,这一次则全是阿朱那的脸。

    最`新`沷`怖`网6j6j6j.康~姆最`新`沷`怖`网6j6j6j.℃.〇.Μ他安坐王座上一语不发,周身突然笼罩圣洁佛光之中,身后隐隐现出百余丈的巨大金色宝轮,留在殿中随侍者固然个个骇然,就连殿外也能望见宝轮虚像,顿时满城百姓跪了一大片,朝着宝轮顶礼膜拜。

    而这就不为沈月檀所知了。

    他只等神识中的曼荼罗阵安定下来,察觉弦力充满四肢百骸,仿佛如他肢体一般可以随心所欲地运用时,方才安心睁开眼,又问道:“今年是大佛历几年?”这又问得众人一愣,仍是那侍女,用愈发谦卑恭顺的语调回道:“禀王上,是大佛历三千一百一十七年。”沈月檀掐指一算,心中又是一阵唏嘘。

    他竟昏过去整整六年!

    又抑或换言之,他竟被阿朱那蛊惑了整整六年。

    沈月檀终于起身,离了王座,由诸多内侍引路,前往寝殿。

    行了许久,他这才辨认清楚,竟是置身于一座巨大的塔中。

    便开口问道:“这是何处?”引路的内侍不明所以,只恭顺答道:“禀王上,是在第三层。”沈月檀若有所思,又问:“莫非是在大浮屠塔中?”这分明是显而易见之事,王上为何刻意多问?

    他今日行事格外诡异,内侍便愈发心惊肉跳,强忍恐惧答道:“禀王上,正是大浮屠塔中。”嗓音中已然隐隐带里哭音。

    这些人等不敢怀疑他行事有异,却也直觉不妥,故而个个胆战心惊,唯恐一着不慎,惹来大祸临头。

    沈月檀不由在心中暗叹,想必这些年来,他身为大阿修罗王,只怕手段残暴严苛,比他当年坐宗主时更甚数倍。

    大浮屠塔第三层是觐见厅,王上寝殿与办公则在第八层。

    整座塔虽然下宽上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