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声道:“沈将军,叙旧时间太长了吧,老朽还等着接人。”闻言,沈翰宁扬手一挥,令道:“将人带上来,交给公仲将军。”候在旁边的将士立刻往后走去,把人带了上来。

    来人衣衫褴褛,胡子拉碴堆了满脸,赫然是被关在武联城数十天的巫马义。

    巫马义蹒跚几步,余光在周侧一扫,见到垂手而立的沈翰宁,顿时怒火中烧。

    但他还来不及发泄,就听到公仲为冷声发令,大秦众人齐齐回城。

    “沈翰宁——”巫马义从沈翰宁身边经过时,低喝道:“这笔账我记下了。”沈翰宁淡笑,“巫将军后会有期,不过下次见面,可千万别轻信敌军。”“你!”“巫将军,请吧。”沈翰宁右手划至身前,朝巫马义微笑。

    巫马义恨恨咬牙,在周围戏谑的视线中,大步追上前方已行的部队。

    送走外来者,沈翰宁和尚榆辰刚想说话,就见齐哲收回视线转身离开,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担忧。

    “齐——”“让我安静一下。”齐哲脑中乱成了浆泥,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他活着的这二十年,到底值不值得。

    沈翰宁叹了声,“好。”齐哲转身离开。

    尚榆辰眼睁睁地看着齐哲消失不见,瞪向沈翰宁,不赞同道:“大秦军还没离开,齐哲一个人会出事的。”“不让他发泄出来才会出事。”沈翰宁压下满心焦虑,叮嘱道:“外面的人你去盯着,大军不可松懈,其余等我回来再说。”吩咐完,沈翰宁直接朝着齐哲离开的方向大步走开,留下一众人或疑惑或探究的视线。

    尚榆辰咬牙,视线瞥到一旁的贺飞昂,狠狠甩袖,离开。

    贺飞昂颓着眼,站在原地苦笑。

    都是孽啊。

    齐哲一路跑上小山顶,折了根枯枝当剑,发泄似地挥舞,枯枝所过处,带起凌冽至极的呼啸声。

    一招、十招、百招……沈翰宁就站在远处看着,心下揪地疼,他艰难地忍下来冲上去抱住他的念头。

    小白虎和他站在一起,愤愤瞪向天空若影若现的水滴。

    大爱,大义,佑国,佑民。

    齐哲眼角发红,一双澄澈的琥珀眼中早已被混沌取代。

    他活着是为了报恩,想要还齐家一个公道。

    可事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偌大的齐家从上到下都是细作,唯独他不知道。

    他努力发奋,励精图治,就是为了义父耳提面命的“保家卫国”四个字。

    可到头来,声声嚷着叫着的‘卫我天林’的人,是大秦子嗣、王家子弟。

    贺飞昂用了短短数百字,活生生揭穿了他令人瞠目的身世,毁掉了他一生的信仰,那他到底是为什么而活?

    齐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中。

    ‘三十年前,大秦想要吞并天林,便派出若干死士扮作天林人,从入天林军队开始,一点点蚕食对方的武力。’‘为了防止这群人叛变,大秦胁迫了他们的家人,逼着他们效力。’‘那时候,大秦有一位不受宠的公主。她救下了一位死士,死士名叫齐宏恺。两人结为挚友,且此生到死,公主只信任这一位挚友。’‘齐宏恺打入天林军队后,公主被迫下嫁给一位王公,由于不受宠,她几乎是被打压到病死后宅,永不见天日。’‘公主托人,将死前的最后一封信连带刚满月的婴儿,一并传至天林。她请求挚友收养这个孩子,让他无忧成长,无怨无恨。’‘此时的齐宏恺在天林军中步步高升,猛然得知噩耗后,立刻查明所有事情。’‘他查到公主的母亲是和亲的天林人,查到因为两国血脉,公主过着犹如质子般的生活,直到最后惨死。’‘齐宏恺没有亲人,他视公主如亲妹,一怒之下便改了初衷。’‘他一步一步走上定国将军的位置,而后背叛大秦,替公主报仇。’‘他给公主的孩子起名为泽之,望他泽润生民,此生不怨,一生无恨。’‘但大秦不能容忍背叛者,命令与他同去的死士揭露这件事。’‘齐家众人,因此惨死于天林帝王之手……’“啊——”齐哲嘶声呐喊,刀肠寸断。

    手中枯枝早就断开,木刺扎进手心,将白润的掌心刺得鲜血淋漓。

    一生无恨,一生无恨,好一个无恨!

    那他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毁了自己家的大秦和天林?

    齐哲凄凄一笑,上百招后,全身力气都被抽干。

    他闭上眼,身体微仰,缓缓往后倒去。

    他的身后,是万丈深渊。

    “齐哲——!”沈翰宁发疯似地冲上来,一把拽住齐哲的胳膊,怒道:“你疯了吗!”“想死?行!我陪你死!”他猛地抽出袖中匕首,塞到齐哲手中,“来,杀了我。守了你十年,要死也让我先死!”匕刃锋芒乍现,照在沈翰宁脸上,衬着男人怒不可遏,紧紧抿起的唇。

    齐哲打了个冷颤,猛地回神。

    他低头望着手中匕首,再望着眼前人盛怒的神色,薄唇微动,喉中却像吞了无数沙子,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沈翰宁抓起他的手,将匕刃对准自己,声音越来越沉,“齐哲,我再说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