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聂曲仿若卡住,艰难地消化信息:女、女儿?

    众所周知,在非扮演类的“游戏”里,玩家不会有过于复杂的人际关系。

    而季寒川表现得像是天下所有父亲,嘴上说:“小姑娘,换衣服慢。我又不方便帮忙,也只能等,唉。”这样抱怨着,脸上却是“我女儿天下第一乖”的笑意。

    聂曲沉默,心中浮出各样困惑。最后,他缓缓点头,抬脚迈步。

    等离开许久,聂曲才慢慢理出一个逻辑:自己只在房内稍微耽搁了一会儿,那个浮尸船员就差点把门砸穿,门内积水也到了自己小腿肚。可韩川就那么在门口等,还与船员聊天,船员也不催促。这样看,或许的确是自己多想。

    可这样一来,一个能够吸引玩家视线的NPC,是人是鬼,就很有待商榷。

    聂曲心情沉重,另一边,季寒川继续和船员聊天。主要是他问话,船员闷闷地答。到最后,他连船员父亲在地主家做过佃农、种一年地,反倒要交七成税的细节都问出来。等到宁宁推门出来,季寒川总算停下问题。而在跟着船员,走去昨天那间礼堂时,季寒川看着对方的背影,心中转过很多情绪。

    作为一个“NPC”,船员的身世背景,似乎有些过于详细了。

    如果他真的是“数据”,那背后的编程者完全没必要写出这么多细节。沉闷态度之下对地主的仇恨、对家人的心疼,甚至对自己的恨铁不成钢。两个姐姐全部所嫁非人,其中一个姐夫有过短暂发家,后面成了大烟鬼,更是折腾到家徒四壁。自己妈妈在冬天给别人洗衣服,洗出一手冻疮。

    在上一局游戏最后,面对那个NPC组成的人墙巨人时,季寒川终于认同了朱葛等人的话。没有了走在路上说笑的场景,没有在小卖铺里翘二郎腿的细节,所有人都换上一样的神态表情,完全失去“人性化”的部分,那季寒川也不再觉得他们“真实”。

    可此刻,在前一局游戏最初时的感受又卷土重来。虽然仍旧觉得眼下场景古怪,但船员话中透出的真,还是让季寒川心存疑虑。

    他思绪浮动,视线下滑,看到宁宁。

    小姑娘大约真的很喜欢自己的新裙子,这会儿拉着裙摆,走着走着,还要忍不住跳一跳。这样偷偷地乐,又意识到什么,悄悄抬眼,去看季寒川。与季寒川视线正好相对。

    宁宁顿时收敛,安静走路。

    季寒川还是觉得好笑。在这同时,想: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根据朱葛等人的话,游戏中,只存在三种“人”。

    第一种,不必说,玩家;第二种,玩家以外的普通NPC,会被玩家们习以为常地拖来挡枪;第三种,披着人皮的鬼。

    可宁宁的情况,显然与这三种都对不上号。

    她可以在两局游戏之间来去,偏偏不是玩家。更确切一点,显而易见,哪怕她没有恶意、也没什么吓人的能力,但她就是个鬼。

    季寒川有心问问宁宁,这时候,眼前的船员脚步停下,对季寒川道:“韩少,到了。”季寒川抬眼,眼前是昨夜见过的木门。可此时此刻,木门像是被水洗过。湿漉漉的,上面长了菌斑。完全不是昨夜典雅的样子。

    门把手上的龙头不知所踪,这会儿被船员握住、打开。海腥味扑面而来。

    有一瞬间,季寒川以为自己出现在水底。可眼前一切仍然光鲜明亮,那点海腥气似乎只是他的错觉。所有人衣着楚楚,留声机放着音乐。站在门口的几个人原本正在讲话,这会儿听到动静,回头看季寒川。季寒川眨眼,视线在他们的面颊、手脚上迅速划过。一共三个人,一个身上完全干爽,另外两个衣摆带点湿痕,但也并不明显。皮肤干燥,没有被浸泡过的痕迹。

    季寒川身侧,那个指尖褶皱的船员扶着门把手,对他说:“韩少,请进吧。”季寒川点头,自如地走入。

    他在厅内见到许多熟悉的面孔。昨夜拉他一起的那几个年轻人又来了,见到宁宁,他们都有些惊讶,但和船员一样,迅速接受“韩少带着女儿”的“事实”。宁宁被一群人围着,成了一个很好的挡箭牌。一面吸引NPC们的注意力、方便季寒川四处打量,另一面,也被玩家们看在眼里。

    聂曲对韩秀说了自己在走廊中与“韩川”的几句对话。韩秀听着,朝季寒川的方向看过去。季寒川对旁人视线敏感,几乎在韩秀看来时,就同样看向他,脸上带笑,朝她举一举酒杯。

    韩秀一顿,跟着举杯致意。

    随后回头,对身侧的聂曲、叶芳道:“……还是按之前说的,找找有没有面生的‘人’。”聂曲点头,叶芳犹犹豫豫,说:“可这里人这么多……”怎么认得出来啊?

    韩秀头疼。的确,是这个道理。

    她从前做生意,是从普通销售开始,一步步做大,后面自己创业。有这样的经历,韩秀十分擅长记人。可哪怕是她,在厅内看了十数分钟后,也有些头晕脑胀。

    最后,只能反其道而行之,去看自己眼熟的那几个NPC是否出现。

    改变之后,工作量骤然减轻。玩家们都知道,眼下这一幕,一定有问题。可在一个个NPC被和记忆中对上号后,韩秀又疑虑,更摸不清眼下情况。只得谨言慎行。

    过了片刻,NPC们似乎自发地往两边散开。而张老板再度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