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姓青年慢慢回答:“……是我表舅从扶桑带回来的呢。”季寒川道:“扶桑?”他“啧”了声,“小丁,如今国内是那种情况,扶桑人会给我们卖什么好东西?”他一顿,像是在等旁人赞同自己的话。而季寒川话音落下时,旁侧果然有人开口响应。这个时代,国家、民族,是最敏感的话题。气氛逐渐热烈,丁姓青年似乎是接受了这个答案。他皱着眉头,看看手上时间停留在三点半的怀表,喃喃说:“可能是之前就停了。”季寒川斩钉截铁,道:“什么‘可能’,是‘一定’。”这样停一停,又叹气,把话题扯到众人所处这辆轮船,追忆往昔:百年前,谁能想到,而今国人也能铸造出这样一艘现代化巨轮?郑和下西洋,毕竟搭着木船。用过洋牵星术,各船之间灯笼、铜锣为号,也比不上而今的无线电……说到这里,NPC们完全被话题吸引。季寒川完美地扮演了一个留学海外、而今归来的青年。对西方技术多有向往,对国内传统多有贬低。他心里并不这样觉得,可从日记、旁人态度来看,“韩少”该是这样的人。

    季寒川自认常识欠缺,可事实上,他不记得的,似乎仅仅是关于“游戏”的大事小事。在其他事上,仍能讲出许多。

    而眼下,他起了个头,接下来的话,有其他人说。季寒川自己不上心,趁这时间,去看其他玩家。刚刚那个女生已经与旁人汇合,跟在另一个女人身后。后者与NPC们侃侃而谈,场面之热烈,与季寒川这边相差无几。

    宁宁倒是很认真,小脸上充满好奇。

    可惜有很多事听不懂。她憋了半天,抬手拉一拉季寒川,问:“爸爸,他们现在在说什么?”季寒川一顿,侧头,和她解释,顺利地从话题中心、变作闲谈群众,不再引人注目。往后,时间流逝,NPC没有出现其他变故。季寒川抽空看了眼自己的怀表,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两点。

    他想到丁姓青年表上定格的时间、想到昨夜此时,自己倏忽被游戏抹去意识,觉得:再过一个小时,这里恐怕也要出事。

    当然,这局刚开始不久,大约不会太凶险。

    他心中权衡:是留下,还是离开?

    另一边,韩秀等玩家花了一番功夫,聚集在一处。到这时候,韩秀已经发觉:在NPC们的认知中,此刻的确是一个普通舞会。但一旦提起某些话题、某些细节,NPC们就仿若记忆复苏,身上带出溺水的痕迹。

    她负责应对NPC,聂曲则严肃地拉着叶芳、伍和平,问起更多细节。伍和平的身份是张老板保镖,比起旁人,他离张老板最近。这会儿想一想,肯定地说:“他身上一点水都没有。”聂曲皱眉:“这就奇怪了……”伍和平道:“但我觉得,他比之前胖了点。”聂曲记下这个信息。还是不死心,去看人群中的季寒川。这一眼,他却见到季寒川抱着一个小女孩,要往外走。他身侧,NPC们也并不阻拦。

    他想起叶芳刚才说的,是“韩少”给她解围。这会儿问她:“那他呢?”是指季寒川,“他身上有水吗?”他已经认定季寒川是游戏生物了,只是要确定对方身份。张老板身上看不出古怪,那“韩川”呢?

    叶芳张了张口,很不好意思,说:“我没有留意……”她得了空档,就往外走,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不引起NPC注意”上,的确没有留意那个男人。

    聂曲皱眉,听叶芳说:“但他来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舒服了好多。”聂曲沉吟:“这样啊。”叶芳左右看看,小声问他:“聂哥,宋姐呢?怎么一直没见到宋姐?”聂曲抬一抬眼皮,说:“不知道。可能去别的地方了吧。”而在他们讲话的时候,季寒川已经抱着宁宁,走到礼堂门口。

    两个船员守在那里。离得近了,海腥气又开始变浓。见了季寒川,其中有一个船员张一张口,仿若想说什么。但季寒川已经很熟悉“打断别人说话”这一技巧,此刻轻巧插话过去,让船员咽掉说了半声的字眼。

    季寒川:“我女儿困了,还是先回去休息。”船员微微眯起眼睛,眼珠浑浊。季寒川与他对视,露出点笑,仿若没有看到对方脸上的不对。

    这时候,宁宁也转过脸,看着船员。

    她身上是先前船员拿来的衣服。如若真有沉船,那这身裙子,也一定随着轮船葬入大海。在看清她正脸之后,船员慢吞吞地动作。他点一点头,抬手,去握木门扶手。

    这时候,忽而听到季寒川问:“前两天,我还见到一位小兄弟,说他姓宋——”他讲到一半,停了下来。

    船员转头,这眨眼功夫,他已经不止是眼睛浑浊,连脸颊都多了一块破口。破口周围皮肤泛白、像是轻飘飘的,一块被发到极致的面团。季寒川又听到水声。

    季寒川面不改色:“我在甲板上遇见他的,多半也是头等舱乘客……但也说不准,我看你们船上楼梯通道,也不是一直有人守着,兴许是从二等舱上来。总归,你们能不能帮我找人?”船员开口讲话,季寒川觉得自己面前的完全是一条鱼,会吐水、带着腥味,说:“韩少说的人,还有什么特征?”季寒川琢磨:“宋”好歹是一个大姓,自己讲话又留了余地,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