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船员停下,季寒川又冷笑,道:“你是不是真的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他知道,在“游戏第二天”,船员一定有许许多多不能做的事。需要玩家主动打破现状、言语之间透出“这会儿情况不对”的意思,他们才能从眼下的人皮中挣脱。可如果玩家从善如流,用船上身份里该有的样子仗势欺人,那这些说不上是死是活、是人是鱼的东西就只能受着。

    季寒川喃喃说:“回头我就和张叔叔讲一句,把你辞了。”“韩川”是张老板世侄,是个嘴上亲近、实则没什么关系的身份。但说到底,他身后的船员,也仅仅是无名小卒。如果这样一个小卒毫无道理地得罪“韩少”,那等待他的,当然是失去工作、重新回到贫穷落魄的家。

    逻辑是这样,只是这会儿,双方心知肚明:哪有什么“家”能回呢。

    于季寒川,是:玩家会离开,船员会刷新。

    于船员,则是另一重心思。

    他安静下来,看“韩少”半蹲,稳、准地伸手,食指、拇指分别掐住桶中鱼的两腮。那条鱼在季寒川手中拼命挣扎,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不是“鱼”该有的力气。两条触须随着挣扎,在空中胡乱摆动,抽到季寒川手上。

    而季寒川手臂很稳,指尖愈来愈用力。他摸到了过于柔软、潮湿的内里。后者是应该的,前者却有些怪异了。仿佛自己掐着的不是一个水生动物,而是在海中泡了几天的尸体。

    这样的联想,让季寒川觉得恶心。好在上一局里,他见过更恶心的东西。于是能适应良好,站起来,手指掐得更深,要刺破鱼薄薄一层骨骼、让两边手指碰在一起。

    季寒川端详片刻,看看眼前这条鱼,再看看身侧的船员。

    鱼的嘴一张一合,有咕噜咕噜的声音。

    季寒川弯一弯唇,像是想说点什么。而船员紧紧盯着他的嘴,脸色发白、发胀,好像只要季寒川一开口,他就一定不再忍耐。完全是被逼到临界点。

    可这一刻,季寒川倏忽意兴阑珊。

    他松了手。鱼掉在甲板上,甩着尾巴,溅出水花。

    季寒川低头,从鱼身上看到一闪而过的白。他从口袋中取出手帕,在手指上擦一擦,却擦不掉之前的腥味。季寒川也不意外,换一只手抱起女儿,说:“就到这里吧。”一顿,看着船员,嘴角是冷漠地、不以为意地笑。

    他说:“你不要跟来了——”季寒川:“还是你觉得,这个时候,张叔叔真的没办法辞退你?”船员面上,原本已经泛着白、溢出的眼睛,在这一刻,倏忽一缩。

    从一双鱼眼,又变回人类样子。很沉默寡言。

    大约是觉得船舱内不会出问题,所以“他”果然没有再动。站在原处,看季寒川离开甲板、回到舱内。

    而后,在“他”身边,那条不住扑腾的鱼骤然变大,身上的鳞片变作一块一块突出的白色软团,膨胀,像是吸饱了水,带着强烈的海腥味。

    那些白色软团越来越大,鱼身上的空间就很不足够,只能挤在一起,团团簇簇、密密麻麻。

    船员看着这一幕,往后退了一步,却只是让出空间,并不觉得眼前一幕哪里奇怪。

    鱼的触须渐渐缩小、变短,最后,也成了两个软团,贴在面颊上。

    最后,那些膨胀的软团开始融合。那已经不算是一条鱼了,而是一团软体生物,在甲板上蠕动。身下是一片粘液,腥味更浓。

    原本尾巴的位置,白色软团一点点分成两边、两边都越来越长。

    鱼鳍同样向前延伸,软团愈来愈薄,像是轻轻一碰、就要炸裂。

    这个过程说来漫长,但实际上,只是季寒川走进室内、走过两三个房间。

    他听力很好,此刻又夜深人静。只要专注下来,到这会儿,也能听到甲板上的声音。

    宁宁被他抱着,小心翼翼地转头,去看甲板方向。她皱一皱鼻子,不想打扰爸爸,但还是很想抱怨:好腥啊。

    而此刻,季寒川听到“啵”的一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一片湿软中,被拔了出来。

    同时,甲板上。一个浑身湿淋淋、带着粘液的船员,从方才白色软团的位置站起。

    褪去鱼皮,就成了“人”。

    而季寒川原本停顿的脚步再度开始移动、往前。

    他转过拐角,取出怀表,看一眼时间。

    两点四十五分。

    季寒川在两分钟后回到房间。他把宁宁放下,自己拉开椅子、坐下来,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合拢、身体前倾,自认算一个耐心与孩子沟通的父亲。

    问宁宁:“刚刚那会儿,鱼桶是从哪里来的?”从他离开宁宁,到船员说“韩小姐在那边看鱼”,满打满算,不到半分钟。

    三十秒时间,宁宁竟然真的被吸引了注意力。

    宁宁吸吸鼻子,随着季寒川的问题,她脸上浮出点困惑,回答:“从旁边——”季寒川想一想,从书桌上拿出日记本,匆匆涂出一张方才甲板的示意图,递给宁宁:“圈给我。”宁宁乖乖接过来,认认真真地研究图画,笔头戳在下巴上。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能像模像样地用标准姿势握笔。相比之下,季寒川自己握笔的姿势,倒是不太标准,能看到中指上有一个茧子。

    季寒川扪心自问,觉得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