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一共一百多、快两百号村民,另有些人,诸如方婶伤重不起,或是疯子一家被边缘化,总归并非所有人都在这里。

    而除去歪在地上,半天没有动静的程斌之外,留在祠堂外的山鬼一共十多号,一半又是小孩身体。所以在最初的慌乱后,很快有人号召:“大家别慌,咱们把文娃他们——哎哟!”话说到一半儿,就被山鬼按在地上。那山鬼力大无穷,讲话的大婶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好知晓对方是什么身份,就被从背后扣住脖子,接着“咯嘣”一声。

    她骇然,瞪大眼睛。可身体上的知觉已经传不回大脑。

    大婶后知后觉。原来自己的脖子,已经在刚刚那一下中被捏断了。

    她没了气息。死的时候,一双眼睛仍然大大瞪着,看眼前混乱。

    最初那十来分钟混乱里,诸如此类情况还有很多。也有人发觉死人,一声惊叫,然后就手忙脚乱地往村子蹿去。能留在这儿的人,除去村支书及老婆外,全部没有经历过昨晚的恐怖。至于村支书和他老婆,在程斌倒在地上后,两人就清醒过来,找到对方,一阵后怕,已经趁着混乱溜走。

    只是说溜走,也很艰难。除去村中心这一片儿是青石路外,其他地方都是泥浆。因地势原因,路两边靠房子的地方能稍微好走些,不至于一脚下去被黄泥没到膝盖。但他们走得急,起先脑子乱哄哄的,从泥坑里拔了几次腿,才反应过来。这时候,已经有其他人把他们超过。

    而山鬼从背后扑过来。村支书眼睁睁看着,那个平日颇为憨厚老实的男人直接把一个村里老头按在泥地里,脸朝下。老头身体原先还算硬朗,勉强挣扎几下。到后面,不知道是因为泥浆灌入鼻子,还是同样被拧断脖子,总归,老头像是一条在退潮时被留在沙滩上的鱼,扑腾几下,就全无声息。

    村支书愣愣看到这里。

    他老婆扇了他一巴掌:“文德!回神!”两人仓皇逃走。

    至于季寒川。

    昨夜山鬼发疯时他不在,此刻看了半天,倒是真的不算慌乱。

    他很快做出判断:嗯,好像,打不过。

    这让季寒川心里升起浅浅惆怅。

    如果其他玩家知道,一定颇为惊怒:打不过游戏生物,不是理所当然吗?!

    你惆怅个什么劲儿?!

    可季寒川是真的有点不习惯。

    之前被“游戏”屏蔽记忆,他就这么经历了三场,共计百余天游戏。在海城大杀四方的画面仍然印在脑子里。

    相比之下,后面想起来的事儿,就难免显得有些遥远了。

    所以在本局之中,他一直在用各种方式,无论是和吕和韵掰手腕,还是偶尔摸一摸墙壁、踢一脚树根……这样来确定自己的力量水平,究竟回到了什么程度。

    到现在,他能确定。打不过,但要说从这群山鬼手下平安逃脱,倒是没什么悬念。

    “游戏”降临之前那十年,甚至更早之前。季寒川在街头巷尾打转,有一张漂亮面孔、家境贫穷,唯一一点优势,是他是男的。可这也只能稍微确保一下平安。

    邵佑说,他觉得自己捡到了一只好看的、凶巴巴的小野猫。后面更是笑着说,小野猫的爪子还挺利。

    季寒川从来可以自保。

    哪怕是被王莉男朋友带着一群混混找上门那天,如果不是对方带刀,季寒川都不会选择逃。

    到后来,是邵佑自己要练泰拳,顺便捎上季寒川。

    最先是看教练纠正季寒川那些不好的习惯,后来两个人一起打。起先邵佑要让他几分,到后面,能打得平分秋色。

    邵佑被打出伤,也不生气。那会儿他躺在拳台上,季寒川气喘吁吁,骑在他身上,汗水顺着下巴滚下来。他一边喘气,一边对邵佑说:“都说让你带防护面具了……”邵佑懒得带。

    所以他眼角多了点青黑。那还是季寒川艰难地克服惯性刹住闸,否则按照原本的进攻线路,恐怕要直接打到邵佑太阳穴。

    台下的教练也一阵后怕。他要翻上拳台,来看邵佑的情况。同时心里祈祷,希望邵先生和陈管家不要生气,把自己解雇。

    邵佑还是笑眯眯的。他平时看起来冷漠、不近人情,越长大,越是如此。他侧头对教练笑一下,教练还很受宠若惊。然后听邵佑说,请教练去外面打电话给徐医生吧。既然这么不放心,就请徐医生来看看。

    教练犹豫着去了。等出去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打个电话而已,为什么一定要到外面打?

    至于邵佑和季寒川。邵佑伸手一拉,就扯住季寒川的领子,把人拉下来,一边亲,一边喃喃感叹:“小猫好凶啊。”季寒川起先有点紧张他。后来发觉什么,略略羞恼,但还是气邵佑不爱惜身体。而邵佑笑一笑,手指摩挲着季寒川的唇,说:“兴许我也没几天好活了。”季寒川要被他气死了。

    邵佑抱着他,平复片刻,说:“但我舍不得你,寒川。”季寒川冷漠地:“哦。”邵佑就笑,说:“所以我决定多活一会儿。”后来季寒川才知道,原来那个时候,邵佑已经初次遭逢灵异事件。

    他表现得很无所谓、冷淡,但他不想牵连周围的人。

    邵佑挣扎了很多年,终于发觉,自己“不想牵连”的想法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