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这里许多事都是举手之劳……”听着他说这些,陈述之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无法作出那种无关痛痒的姿态,他觉得自己现在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含着悲苦。

    这时卢隐端了一碗醒酒汤进来,梁焕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给陈述之。陈述之不认为自己需要醒酒,也不想再往肚子里灌水,可面对眼前的场景,他不得不喝下那碗东西。

    “对了,行离,你那个婚事,我跟人家说的是在京城另给你安排,你要不要我帮着?我可以给你找个好的,或者你自己挑,看上谁了,我去帮你说,怎么样?”“不用了。”陈述之听不下去了,他怕梁焕再多说几句,自己就会克制不住情绪。说不定会抱着他大哭,那就没法收场了。

    于是他站起来,身子前倾,低着头,用极为平淡的话音说:“您若没有旁的事了,臣可以先告退吗?”梁焕还以为他回去有事,便轻松地点点头,“好吧,等你到了翰林院,我再去那边找你。你回去要当心,喝这么多再摔着了,我找人扶你吧,——算了,我扶你回去好了。”他说着就要起身拉他的手臂,陈述之局促地退了半步,慌乱道:“真的不用了……”梁焕也发现今天他不太对劲了,可他一口一个“不用”,自己又不好非要让他怎么样。他只得坐回去,同意他离开。

    转身之前,陈述之忽然大胆地抬头,恰好对上他目光,便匆匆看了一眼。

    那眼波中装的该是四海八方、家国天下,而他陈述之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真的就只能抬头看看。

    这一眼看过,就到此为止了。

    *出了琼林苑,身上骤然冷下来,刚才满心翻搅的情绪便被生生冻住了。

    京城繁华如旧,望着路边来来去去的行人,陈述之只觉得目眩神迷。

    如果说中午在宴会上看到他时还心存一丝渺茫的希望,那么刚才他那几句话就把这丝希望彻底扯碎,一口残渣都不剩。

    自己小心呵护的地方,到他那里,云淡风轻的几句话就可以一笔带过。他不会在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意。

    所有的事都是自己给自己编织出的一场梦,与他无关。

    醒酒汤开始起效,步子越走越稳当。在京城的街上信步而行,随便抬头看看,就能轻易看见裹挟着旧事的地方。

    什么戏楼,什么闹市,还有远处高高的塔,触目所及,都凝结着一段段的酸楚。

    不行,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每天看到这些,甚至还可能再看到他,这是在折磨自己。

    反正本来也没想考中,就当从不曾中过吧。这世上有千百种活法,何必非要选世人眼中最体面的一种,何必要忍受那么多无谓的痛苦。

    留在这里也帮不了那些因为苛捐杂税而饥寒交迫的人们,还不如回去渔樵耕读、陋室寒窗。

    想到这里,陈述之掉转方向,没有回住处,而是去了京城的码头。

    沿着河一直向西就能到达大平最西北的雍州,刚好,第二天早上有出发去雍州的船。

    第13章弃绝陈述之正在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雍州会馆的老板娘敲开他的门,给他端来一碗青菜粥。

    青菜粥……他愣愣地盯着那个碗。

    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满身伤痕,又淋了雨。自己怕他没力气,让会馆的伙计随便弄点给病人吃的东西,就弄了一碗青菜粥。

    那时候只觉得他很可怜,同情的感情怎么之后发展成了那样?

    意识到自己在想这些,他赶紧管住自己的思绪。

    “陈公子,你在收拾东西?是我这儿住得不舒坦吗?”老板娘看到他放在桌上的包袱,疑惑地问。

    “不是,我……”陈述之回头,若无其事地笑笑,“我要走了,离开京城。”老板娘一惊,皱着眉问:“还没到授官的日子吧?陈公子去哪?”“没想好去哪,就打算先离开这里。我不当官了。”“为什么?”陈述之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静谧的夜晚,雍州会馆整栋楼都格外安静。陈述之虽然努力地放轻,那一堆书还是砸出了不小的声音,附近几个屋子的人都听得清楚。

    一位房客听见声响探出脑袋,正好遇见老板娘经过,便问她:“那是那个陈公子的房间吧?他做什么呢?”老板娘随口回答:“他收拾家当呢,明日要离开京城了。”那房客“哦”了一声,知道这声音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便缩回房间里去了。然而他俩都没看到,楼梯上站着的一个人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这个人名叫王潜,是雍州除了陈述之以外另一个取中的考生。他会试时成绩还不错,殿试却掉到了三甲末尾。

    他看着陈述之的成绩十分眼红,再加上从前就与他有过节,所以时常对他冷嘲热讽。陈述之却并不跟他计较,还算是礼貌相待,也并不知道他对自己有多少怨恨。

    待到走廊里没有人了,王潜便走到陈述之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问:“行离,你在吗?”收拾东西的声音一停,陈述之轻轻打开门,把王潜让了进来。

    王潜打量了一圈,发现房间里确实乱七八糟地放了好多东西,便问:“你弄这么乱,是要搬走吗?”“是啊,”陈述之淡淡地笑着,“明天一早我就离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