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机关术道室离开的时候,灵瑾的脑子还沉浸在天如师姐的话里。
……机关术师希望,能够打开盒子的人是谁?
云沐给她这个盒子的时候倒是说过,这盒子是她生父战死之前,专门嘱咐要留给她的。要说的话,能开盒子的,应该就是她自己吧。
可是,如果能打开盒子的人就是她,为什么她自己一点头绪都没有?
灵瑾抿着唇继续思考。
如果她真的能打开盒子的话,那么算起来,原本能开启这个盒子的人应该总共有三个――生父鹤羿,生母竹依,以及她。
他们三人之间的共同点是什么?
她和她父母,有什么别人不会有的关联?
难不成,是血缘?
灵瑾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个,是她与父母之间牢不可破、无可取代的联系。
于是等回到凤凰宫,灵瑾等不及回到房间,就就近在内宫花园里找了个石桌石凳停下来。她将小木盒放到小桌子上,直接操纵灵气,用一抹刀片大小的锋利灵气划破手指,将血滴进锁孔里。
下一瞬,小木盒竟是发光了!
灵瑾眼前一亮,以为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可能这就要打开了。
然而小木盒只是亮了亮,没过多久,甚至灵瑾都没有反应过来,它光芒一暗,就熄灭了,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灵瑾微微皱眉,有些不解,不明白刚刚那个算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将小木盒拿起来,翻来翻去地检查。
就在灵瑾捣鼓小木盒的时候,寻瑜抱着四五本书,从一旁经过。
他凤眸淡淡,在路过时,貌似不经意地往灵瑾的方向瞥了一眼。不过,他虽然看了一眼,却并未因此停留,而是直直往前方去了。
灵瑾也注意到了兄长。
不过,她早已习惯与寻瑜这样不太热情的相处方式,没有太在意,反而继续埋头研究小木盒。
然而,过了半刻钟,寻瑜再次从旁边经过了。
又过了半刻钟,寻瑜又双从旁边经过了。
再过了半刻钟,寻瑜又双从旁边经过了。
灵瑾本来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小木盒上,但兄长经过得这么频繁,实在很难让人一点都不在意。
于是她不得不抬起头,疑惑地朝兄长望去。
可是,一与她对上目光,寻瑜就貌似不经意地移开视线。
他下巴微抬,平视前方,一身金红衣裳灼目似火。
寻瑜目不斜视,径自走过。
灵瑾不解地歪了下头。
但兄长都已经走了,她就算摸不着头脑也没什么可做的,就低下头,继续端详机关盒。
灵瑾思来想去,觉得上一次可能是失误,说不定只是血量不够,于是决定再试一次。
于是,她再度调动灵气,毫不留情地在自己无名指上又划了一道。
血在指腹渗了出来。
就在这时,灵瑾忽然感到一阵疾风在耳侧吹过,让她微微一凉。
下一瞬,寻瑜就不知从何处出现了,他如风一般地赶来,刹那就出现在她身侧。
“你在做什么?!”
寻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盯着她手指上渗出的血,深深皱起了眉头。
灵瑾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兄长,诧异地眨了眨眼。
她老实地说:“我在尝试打开鹤将军生前留下的那个盒子。”
寻瑜的样子好像有些急躁。
“――开盒子就开盒子,为什么要割自己的手?”
灵瑾回答:“……我问过机关术修业的师姐了,师姐说这个确实是机关盒,所以不存在钥匙。如果想要打开,势必要用别的办法。我想了想,觉得我与父母如今唯一有联系的地方就是血缘,所以想用血试试。”
她一边解释,一边用乌眸干净地望着寻瑜,说:“哥哥你不用担心,我之前已经试过一次了,盒子确实是发光了。我再试一次,如果还不行的话,就暂且放弃了。”
“……”
寻瑜看着灵瑾的表情,似是还余惊未了。
灵瑾忙道:“哥哥你快放开我。这么小的伤口,一眨眼就会愈合了,你再不放开的话,我可能还得再割一次。”
寻瑜一愣,连忙松手。
他局促地后退一步,然后皱起眉头,双手抱胸,静静看着灵瑾。
灵瑾一得到自由,立即将自己指尖的血滴进锁孔里。
然而,小木盒的确又发光了,可是就像刚才那样,这光芒没维持太久,就迅速地熄灭。
灵瑾眼睫微低,神情不免失落。
“还是不行。”她道,“看来是我弄错了。”
“行不行还在其次,你先止血。”
寻瑜见灵瑾光站着不处理伤势,语气有些生硬。
他迅速从自己袖中掏出手帕,眼看就要捂上去。但就在这时,他动作一顿,又补问一句:“你自己有止血的东西没有?”
灵瑾摇摇头。
寻瑜不再迟疑,立即用手帕捂住她的手指。
他就像包扎一样,捉着她的手指,将伤口一层层缠住。
寻瑜一边包扎,一边抱怨似的嘀咕:“连止血的东西都没带,你怎么就这么急着割手?”
不知是不是灵瑾的错觉,她总觉得兄长的语气颇为急躁。
“对不起。”
灵瑾答得乖乖巧巧。
“我之前有点冲动,没有想这么多。”
“……”
寻瑜未接话。
灵瑾看着兄长俊美的侧脸,认真地说:“不过,谢谢哥哥担心我。”
“……我没担心。”
寻瑜扭开头。
灵瑾意外:“可是,哥哥不是特意过来看我了吗?”
“……你要是出了事,我也会很麻烦。”
寻瑜今日说话,总让灵瑾觉得他凶巴巴的。
寻瑜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趁你还没闯大祸,先拦住你。”
“噢。”
灵瑾懵懂地点点头。
她又问:“说起来,哥哥今天从这里经过了好多次,是怎么了吗?”
“……有事。”
“噢。”
兄妹俩没有再交谈。
两人沉默地站在一起,灵瑾乖乖让兄长帮她包好了伤口。
这时,寻瑜的视线瞥向了那个木盒。
等包扎完毕,他貌似不经意地说:“这是机关盒?”
“嗯。”
灵瑾回应。
她说:“天如师姐说,机关盒的开启方法,可能和机关师设定的能够开启的人有关。可惜我只能想到血,还是错的。”
灵瑾的声音,颇为黯淡。
寻瑜扫了一眼。
他似是想了想,然后道:“不一定是错的。”
灵瑾一愣:“诶?”
“有可能你已经很接近答案,只是还差一点。”
寻瑜淡淡地道。
“如果这是个机关盒,却费尽心思做成普通盒子的模样,就说明,做这个机关的人,并不希望别人轻易看出它的端倪。既然如此,如果你的答案是错的,盒子又怎么可能发光?真正的错误答案,这个盒子应该只会一如往常,不会有一丁点变化。
“在我看来,你看到的那个光,比起错误答案的反应,更像是一个提示――提醒你你已经对了,但还没有完全对,还欠缺其他的条件。”
寻瑜顿了顿。
他道:“要验证这个猜想是不是正确,其实很简单,只要给它一个错误答案,试试是什么反应就好。”
灵瑾听兄长这样分析,有些惊异,但又觉得有道理,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等她回神时,只见寻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自己同样的手指上也划了一道,然后将血同样滴进锁孔里。
灵瑾见哥哥居然也割开手指,吓了一大跳――
“哥……”
可是这时阻止已经来不及,寻瑜的血同样落入锁孔之中。
而且,正如寻瑜所说的那样,虽然注入了血,可机关盒却和灵瑾那时不一样。它安安静静的,一点反应都没有,既没有光芒,也没有动静,寂静得就像个平平无奇的普通木盒。
灵瑾惊呆了。
她先是怔了怔,然后连忙去捂哥哥的手指:“哥哥,我帮你止血……”
寻瑜看着灵瑾满脸着急的模样,她用自己小小的手来握他的手。
寻瑜一顿,飞快将手藏在自己身后,不以为然道:“我无所谓的,我是凤凰,这么一点小伤,愈合起来比你快多了。”
灵瑾还是想要看寻瑜的手。
寻瑜没有遂她的意,反而蹙眉思索,盯着那个木盒。
灵瑾围着兄长转了几圈,可是兄长速度比她快,灵瑾始终见不到手。最后,等寻瑜重新将手从背后拿出来的时候,伤口果然已经愈合。
灵瑾泄气不已。
她不得不回到桌前,继续端详机关盒。
她问:“可是,如果我的血是对的,为什么还是打不开呢?是我欠缺什么条件吗?”
寻瑜用食指指节抵住下巴,沉思地在石桌周围来回走动几步。
他道:“如果我是竹依上君的话,之所以让现在的你打不开机关盒,我只能想到一个最有可能的理由。”
灵瑾疑惑:“……什么?”
寻瑜看看妹妹娇小的身板,道:“你现在年纪还太小了。放在机关盒的东西,不适合让小孩子拿到或者小孩子难以保存,所以才干脆在机关盒上做了年龄限制。”
不过说完这个猜测,寻瑜又自己摇了摇头:“当然,我也只能猜猜罢了,未必一定是对的。”
寻瑜好像并不确定。
但灵瑾冷静下来,顺着他所说的思考。
过了一会儿……
“我觉得哥哥说的是对的。”
灵瑾仔细想过之后,却赞同地点点头。
她垂下修长的眼睫:“我和哥哥都是用了血,可是我的血明显不同。若要说欠缺什么的话,可能是我现在的确年纪太小了……但是,不知我需要等到几时呢?”
灵瑾从未有一刻这么渴望长大。
她真想快点看看盒子里的东西。
寻瑜望她。
他轻轻道:“反正你总会长大的,先等等吧。若是还有别的可能,也可以一边等,一边寻找其他打开盒子的方法。”
“嗯。”
灵瑾懂事地对兄长一笑。
“也只能先这样了。”
于是,从这一天起,灵瑾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其实大多数时候的日子,还是平平淡淡,和以往并没有太大差别。
灵瑾通过射艺考核,明年得以进入高级射艺的事,在短时间内轰动了整个凤凰城。
从那以后,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有人用特殊的眼光看她,尊敬有之,期待有之,畏惧或认为她徒有虚名的不屑亦有之。不仅如此,灵瑾上射艺课的时候,甚至开始有人过来围观。
这样的热闹花了好几个月才恢复正常,但即使相对平息,灵瑾的生活也不可能完全和以前一样了。
好在,这时又有另一件事,分散了大家对灵瑾的注意力。
寻瑜在大学堂内捡到水族鳞片,此事非同小可,女君很快就采取了行动。
不过,不知对方意在何为,女君并未打草惊蛇,而是立刻加强了凤凰城内外的军备,尤其是大学堂内的保护。
一时间,大学堂各处都能看到走来走去的翼族士兵。他们一方面担任守卫,另一方面,有时也会到武艺方面的课程上展示武艺、介绍翼族军队和真实的军营生活,虽然他们其实很受学生欢迎,但对于为何会多出这么多士兵,也引起了许多猜测。
不过,外界的纷纷扰扰,全都不会影响到灵瑾。
虽然情况有变化,但她照旧努力修炼和学习。
灵瑾每日练习射箭,她每日都会射上上千箭。除了云沐以外,这样的练习量几乎让所有人望而却步。
除此之外,她按部就班地参加射艺修业和术法修业,剩下的时间,就泡在机关术道室里。
她的机关术很快就顺利入了门,工具几乎都会使用了,开始了漫长而艰难地打基础过程。
一转眼,一个冬天忽然就过去了。
次年初春。
有诗云,二月春风似剪刀。
眨眼之间,这初暖春意蓦然剪出无数嫩芽新枝,凉寒未尽,早花已跃然枝头。
二月十五,是灵瑾当年被女君用凤凰孵化、正式破壳而出的日子。
翼族都有两个生辰,一个是作为蛋生出来的日子,一个是破壳而出的日子。
翼族与水族孵蛋皆不易,一般孵一枚蛋的时间都要按数十年记,越是修为强大的父母,孵蛋时间就越长。
因为时常会鸟蛋孵不出来,生辰通常是以正式孵化的日子为准。
灵瑾破壳生辰这日,一家人都聚在一起给她庆生。
灵瑾今日起就满十岁了,说起来也是个很有纪念意义的大生日。
“乖女儿又长大一岁了!”
女君感慨地道。
她将灵瑾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脑袋上,满意道:“不错,又长高不少。”
灵瑾被女君蹭得发痒,却不挣扎,只咯咯笑。
女君与大祭司都给灵瑾准备了礼物。
女君赠了她一副新的射艺手套,相当坚实。
大祭司送了她一盒花式点心,十分精巧好吃。
灵瑾都很喜欢,向父母道谢。
唯有寻瑜并未拿出什么,只是默默吃菜。
好在无论是灵瑾还是女君和大祭司,大家都习惯了寻瑜这般性情,没人觉得奇怪。
不过,等家宴散后,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寻瑜忽然去敲开了灵瑾的房门。
灵瑾刚一开门,寻瑜就丢了一个小盒子到她怀里,不自在地道:“……给你的,生辰礼物。”
灵瑾慌了一下才接住,低头一看,是一个细细长长的檀木盒,盒外绘着漂亮的兰花。
灵瑾看着盒子呆呆的,下意识地道:“谢谢哥哥。”
“没什么。”
寻瑜环着胸,说话有些别扭。
他说:“刚才家宴上人太多,所以才没……算了,没事。”
他改嘀咕道:“我今年生辰的时候,你也给了我礼物,这不过就是回礼罢了,你不用放在心上……好了,没事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寻瑜果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兄长走后,灵瑾拿着小盒子回了房间,一个人坐下来,这才有点开心地打开。
兄妹两人互赠礼物,多年来已经成了习惯。灵瑾也有点好奇,哥哥今年会给她什么。
只见盒子中,静静地躺着一支小木簪,大小一看就是专门给小女孩的。木簪的簪尾刻了流云的花样,簪身精巧。最重要的是,簪子本身比筷子还要轻,拿起来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这簪子,花样并不十分张扬,低调而雅致,实用而别致,正符合灵瑾的喜好。而且,看上去像是兄长亲手刻的。
灵瑾喜欢极了,拿在手中摸了又摸,然后立刻就簪到了发间,简直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