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掌劈向孟芙蓉顶门!
"小姐!"香亭一声惊呼,从地上弹身而起,猛地推开孟芙蓉。
孟海雄刚吐掌力,听到香亭惊呼,心中一震,急敛功力,缩手于怀,他武功卓著,收发掌力,自已是达到随心所yù的境界,但饶是如此,香亭护着小姐退后数步,仍是被掌力震伤,张口喷血,红雨四溅。
孟芙蓉扶住香亭,冷目望着孟海雄,再不言语。
孟海雄垂下手掌,默然良久,道:"你认定那小子了?"孟芙蓉不加思索,看来早已断然下了决心:"爹爹常常教我: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赛刀会既已决出胜负,女儿生便是江家人,死便是江家鬼。""蓉蓉,听爹爹一句话,爹爹这样做,全是为了你好,千万不要嫁给姓江的,否则,爹爹一辈子就会……"
"会怎样?"孟海雄颓然坐到太师椅中,一声长叹,多少心思、隐情、烦恼、苦楚,全在这一声长叹里!但他不能将其中的原委告诉女儿,他不能让她知道,也不愿意让他知道。
他默然坐着,以往的雍容气度与傲然形态一扫而光,显得格外苍老、衰败、颓唐、绝望。
孟芙蓉望着爹爹,心中如同刀绞。
她出生不足一月,母亲便离开了人世,是爹爹亲手把她抚养chéngrén,教她书琴诗画,教她武功,视她为掌上明珠,对她百依百顺,如果她说,要天上的星星,她想爹爹一定会替她摘来,无论爹爹做出什么事情,他毕竟是生她、养她、教她的父亲!
现在她要弃他而去,心中不忍,不舍,可怜天下女儿心!
她咬咬牙,抓起早已准备好了的包袱,搀住香亭,从牙缝中挤出话:"爹爹,我……""你决心要走?"孟海雄凝视着她,声音凄凉、沉缓。
她点点头。
"去找江风?"她摇摇头。
"你是要……"
"回老家。"
老家,那是她出生和母亲去世的地方,江南一个偏辟的小村庄,贫穷、冷落,长满着荒草,但怡静、安宁,充满着幻想。
"与……你娘一样,完全一样。"盂海雄喃喃细话,精神恍惚。
孟芙蓉一丝颤栗,心中掠过最后一线希望:"爹,咱们走吧,一起回老家,别再管这江湖上的事。"孟海雄一声长叹,又是一声长叹,缓缓地摇摇头。
叹息声像铁锤一样敲击着孟芙蓉的心房,她屹然地挺立着,用人们难能的毅力支持着自己,在冷漠的外表下包藏着无限隐痛和柔情。
"你……去吧。"孟海雄摆摆手,"路途险恶,多加小心,你们需要的东西,我会让吴大总管随后给你们送去。"
孟芙蓉、香亭走向密室门。
"蓉蓉!"孟海雄一声充满着温柔的轻唤,"请原谅爹爹!"孟芙蓉不敢回头,怕会动摇决心,她把思维保留在空白状态,麻木地、呆然地移动着脚步。
"庄主!"密室门被打开,吴大总管闯进门来。
"小姐,你这是……"吴大总管惊愕地望着提着小包袱的孟芙蓉,"这是要去哪儿?"孟芙蓉没有答话,继续走向门外。
"小姐请等一等?"吴大总管唤了一声,急步走到孟海雄身旁,附耳一阵细语。
孟海雄的脸色在急剧地变化,蓦地,他陡喝一声:"蓉蓉!爹和你一块回老家去!"孟芙蓉一脚踏在门外,一脚留在门内,徐徐转身道:"真的?""真的,当然是真的。"
孟芙蓉盯着爹爹,似乎不信。
"蓉蓉!"孟海雄站起身来,脸上泛着异样的光彩,"从此以后,爹爹与你回老家,安度晚年,过过安宁的日子,再不踏入江湖半步!"
"你舍得抛弃这一切?"孟芙蓉疑惑地问,最了解孟海雄的人莫过于他的女儿。
"你不相信爹爹?蓉蓉,如果离开了你,爹爹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原谅爹爹吧,爹爹发誓今后重新做人,安安份份地过日子,如有食言,爹爹将来五雷轰顶,不得好……""爹爹!"孟芙蓉发出一声喜悦的欢叫,返身扑到孟海雄怀中,泪水如泉涌滚。
"蓉蓉,蓉蓉……"孟海雄搂住女儿,亲切地呼唤,眼圈泛红,他强忍着不让泪珠滚下,他感觉到很奇怪,自己居然也会流泪。
孟芙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一双梦幻般的眼睛望着爹爹:"爹,哪位大哥让你退出江湖了?"
"大哥?哦……是的。"
"你为什么要听那大哥的话?为什么那么怕他?他究竟是谁?""蓉蓉,管他是谁!爹爹今后就永远伴着你,咱们先回老家,然后爹爹去找那江小子来与你完婚,你再给爹爹生个胖外孙子……"
"爹爹!你……"孟芙蓉依偎在爹爹的坏中,脸上绽出一朵鲜花。
孟海雄心中却翻滚着团团yīn云。
无名氏将江湖五魔和天府密穴的庄丁转移到哪儿去了?
无名氏为何突然同意他回老家?
贡酒为何失效,是不是无名氏命江湖五魔暗中做了手脚?
金飞燕去而复返送来无名氏指令,为何不与自己见面?
无名氏为何命他走黑石岭?
一团可怕的谜!心中的疑窦没法疏解。无名氏会不会……心念一动,不觉全身一抖。
"爹!你怎么啦?"孟芙蓉仰面问道。
"没……什么。"孟海雄搂紧了女儿,"爹太高兴啦。""庄主,"吴大总管跨前一步,问道:"什么时候动身离庄?"孟海雄想了想道:"五更天明动身。"
"是。庄内的人……"
"庄内还有多少人?"
"二十多个,全聚集在石屋下的沟道里。"
"全部带走。"
"是。走哪条道?"
"黑石岭。"
"真走黑石岭?"
"走黑石岭!"
"是。属下明白了。"
"咳咳咳…"孟海雄猛咳几声,推开孟芙蓉,面色苍白,两颊冷汗直冒。
"爹!"
"庄主!"
"没什么,用不着大惊小怪。"孟海雄苦笑着说,"白侍卫的一掌可真够厉害的,但还难不住我孟海雄。"
吴大总管道:"庄主不可大意,我看还是服了那粒九宫玉露丸吧。"孟海雄扶着孟芙蓉肩头,挥手道:"快去准备吧。""庄主……"
"快去!"
"是。"吴大总管毕恭敬地躬身退出室外。
"蓉蓉,"孟海雄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打开盒盖,里面盛着一粒蚕豆大的乌黑发亮的yào丸。
孟芙蓉指着yào丸:"这就是九宫玉露丸?"
"是的。"
"听说此yào是采天山千年灵芝制成,治伤疔功,极有效应,是吗?"孟海雄点点头:"不错,当年爹爹被五台山大竹禅师一金刚掌打得五脏皆裂,就是一粒这样的yào丸救了爹爹的命。"
"爹,你快吃了吧。"
孟海雄微微一笑,盖上盒盖,把小盒塞到孟芙蓉手中:"爹这点伤不要紧的,待会运功疗疗不碍事,这yào丸你收着吧。"
"我……不要……"
"算是替爹爹保管吧。"
孟芙蓉眼中闪过一道光亮:"明天路上有危险?"她有一种预感,不祥的预感。
"也许。"孟海雄沉声回答,脸色异样yīn沉。
他已决定不按无名氏指定的路线离庄,因为他也有一种预感,危险就在眼前。
狡兔三窟,他已有了安排,他将既不走黑石岭,也不去老家,而是去另一个密穴---盘龙谷。
逃避,他要逃避官府的追缉。
挣脱,他要挣脱无名氏的枷锁。
躲藏,他要躲藏避开群豪对他的报复。
防止,他要防止无名氏的加害。
他已掉在一个陷阱中,必须迅速逃脱,雄心壮志早已化为乌有,心中想着的只是如何保护女儿。
他已无能为力,只剩下了逃脱这一条路,这很不可靠,但却是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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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集贤庄谷坪。
天空漆黑、深邃,星光全无。
一条人影兀立谷前,正是江风。
不见人影,不闻声息,只有谷间的几颗参天古松弓起yīn森的黑影,深谷里偶尔传来几声怪鸟啼鸣。
密穴,机关尽毁,人去穴空;剩下的,只是一团黑色的迷雾。
江风凛然屹立,两眼光芒闪烁,脑海中掠过一个又一个心念。
不到半日功夫,集贤庄密穴人物尽空,连堆码成山的粮食、兵器也全部转走,没留下半点痕迹,若不是有一个严密的组织,怎能办到?孟海雄已被官府通缉,他能逃往何处?江湖五魔,静云及那些庄丁隐去何方?聚英堂上,白世儒为什么要出手救他和桃花?他伸手入怀,握着琥珀玉石桃花,心中又是一阵激dàng。
桃花现在哪里?她为何要离自己而去?自己该怎样对待她?桃花,桃花!连声的呼唤。
他双眉紧锁,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
怀中还藏有一道密旨,那是他刚刚接到的,密旨令他协助闪电手白世儒,缉拿江湖双煞莲花、桃花归案。他是太和殿的内侍卫,首辅大臣的儿子,怎能抗旨?但是他又怎能……他在痛苦、矛盾、忧郁中思索。
送旨的侍卫怎么知道他在集贤庄?怎会知道他受伤在山洞?知道他身份的,只有爹爹和极少的几个人,难道爹爹已到江陵?爹爹、师傅、孟海雄之间有什么关系?金飞燕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与十年前陈金玉血案又有何瓜葛?江风抬头望望夜空,他的心境也和现在的夜空一样,昏昧而迷茫。
查证,必须加以查证,只要找到了金飞燕或孟海雄,事情总会有个水落石出,他心念至此,精神一振,但随即情绪又低落下去,上哪儿去找金飞燕和孟海雄呢?他初次独入江湖,独自办事,一点儿门道也没有。
"江侍卫。"声音发自身后。
江风浑身一震,但没回身,五指却已抓紧了冷血刀。
"你来干什么?"不用问,他已知道来人是谁。
"帮你。"
"帮我?"
"不错。"江风霍然转身,右手一晃,一件短物执在手中,那不是冷血刀,而是他刚接到的密旨:"江某奉旨协助白侍卫缉拿江湖双煞姐妹归案。"白世儒淡淡地:"在下己经知道。"
江风闪烁着寒芒的眼光,盯着白世儒,良久,开口道:"白侍卫真想帮我?""是的。"
"很好,请白侍卫将江湖双煞姐妹jiāo给在下处理如何?""不行。"白世儒不假思索地回答,口气异样坚定,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你的意思是……"
"请江侍卫不要过问江湖双煞之案。"
"我是奉旨行事。"
"但我不愿有人chā手,与我争功,我自信有能力办好此案。""奉旨办公,不敢徇私。"
白世儒冷哼一声:"你真忍心对桃花下手?"江风心中一震,一时语塞,这话倒是不假。
白世儒正色道:"这案由我办理,你自可省去不少麻烦,复旨之时,白某决不少你一份功劳。"
江风微微扬头:"你这就是帮我?"
"我还告诉你一个人的下落。"
"谁?"江风手指微微一抖。
"金飞燕。"
"他在哪儿?"江风迫不及待,形露于色。
"泰安西街怡春楼。"
"真的?"白世儒冷冷一笑,身形一晃,倏忽而逝。
江风呆立着,姿势不变,心念却在飞快旋转:白世儒为什么要独揽此案?他为什么事事都似乎知道?刚刚揭开的谜团,又凝结在一块,再次形成一个纵横jiāo错的谜。
泰安西街。
十字街道,犬牙jiāo错,街道两旁小食担卖饺儿的、卖馄饨的、卖豆腐花的、小杂摊卖布的、卖衣物头巾的、卖扎花针线的、比比皆是,街上人群熙攘,一片浑浑噩噩。
酉直门内右首街口,一座楼院巍蛾耸立,门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一块金字横匾高悬楼阁,"怡春楼"三个大字赫然耀目。
这就是江风要去的地方。
怡春楼,泰安第一大酒家兼妓院。
如果白世儒没说假话,金飞燕就藏身在此楼院,这是个鱼目混珠、龙虫杂夹的地方,亦是个极好的藏身之处。
江风衣冠楚楚,手执坠着玉石桃花的折扇,信步入楼。
店小二见江风派头便知不是一般来客,未等开口,早已是一躬到地,满面堆笑,唱喊道:
"雅座一位,楼上请---"江风在店小二恭迎下,踏上雅楼。
雅座上黑压压地坐满了客人,有的饮酒猜拳,有的娓娓jiāo谈,有的叫了个伴座女在调情嬉笑,各尽其兴。
江风在一空位上坐下,顺手将折扇搁在桌上,眼光迅疾扫过全楼。
心中悚然,楼内气氛不对,诡谲之中隐着yīn森杀气!
然而他却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有一种感觉,心灵的直感。
"公子,您要吃点什么…"店小二话未说完,瞟见了吊在折扇上的玉石桃花,顿时脸色倏变,声音微颤:"请公子恕…罪,小的不知公子大驾光临,怠慢,怠慢,请公子随我来。"江风不知何故,却也不推诿,起身跟在店小二身后。
店小二将江风引进一间单桌雅室。
"贵客驾到!"珠帘晃动,四个窈窕淑女立涌而出。
"公子爷请!"四个姑娘如群星捧月一般,簇拥江风在桌子上首座位坐定。
为首的红衣姑娘轻轻击掌,四个使女立即应声入室,流水般送上酒菜。
酒壶是莲子式金壶,杯是玉杯,酒自是上等名酒,香醇之气四溢;菜也是好菜,四碟、四盆、八碗,出自名厨之手,色香味俱全。
红衣姑娘执壶斟酒,笑容可掬:"公子爷请用酒。"江风微微一笑,从袖内摸出一绽纹银顺手抛到桌上:"有劳姑娘。"出手大方,笼络人心,稍刻便好打听消息。
红衣姑娘莞尔一笑,指着搁在桌上的折扇的玉坠道:"公子亮出这个东西,谁还敢受公子的赏银?您还是将银子收起来吧,免得小女们受罚。"江风不觉一怔,想不到玉石桃花在泰安也有这般威风!
他心中突地升一股惆怅,桃花现在哪里?白世儒会怎样对待她们姐妹?红衣姑娘见江风发痴的神态,不觉又是噗哧一笑:"公子爷请啊!"江风微笑举杯,略一扬头,已是杯底朝天,不觉脱口赞道:"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