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春兰与毕长林、汪军涛是一组下乡的,算算也认识三年多了,乔春兰个子娇小,说话轻言细语,是个南方姑娘,毕长林对她也算是一见钟情。

    但大家都是知青,又在同一个屋檐下,有些话要是说开了,迎来的便是尴尬。

    加上汪军涛一直不喜欢乔春兰,觉得对方矫揉造作,不是个好姑娘,一旦毕长林有想要戳破那层纸的意思,汪军涛便各种捣乱。

    毕长林翻了个身,眉头一直未松开,王军涛其实说得没错,大学通知书到了后,知青所就他和毕长林考上了,乔春兰因为没考上,所以得等第二年的高考。

    走的前一天晚上,乔春兰支支吾吾的找毕长林问了他的生辰八字,说是早已知道他的心意,但家中长辈信周易,得算一算两人的八字是否相配,不然就不开口。

    毕长林又惊又喜,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写下交给了乔春兰

    “这么大的雨,你们怎么去”

    天刚亮,田秀芬便急忙起身打开窗户,一看雨水将屋檐水都拉直了,简直是瓢泼大雨。

    文泽才穿好衣服过去一看,“是挺好的,这样,我去学校,顺带给晓晓请假,要是下午没下雨,我再送她过去。”

    田秀芬想到晓晓还有些弱的身体,点了点头。

    “路上看着点,雨大容易摔跤,”吃过早饭,田秀芬帮文泽才找了一块纸板,文泽才顶在头上,书袋用胶纸装着。

    “我知道,走了。”

    文泽才说着便冲进了雨里。

    到学校的时候,文泽才身上没有一处是干的,脑袋上是顶着了,可风大,将雨吹在身上了。

    幸好他听田秀芬的话带了一套衣服,除了边角有些湿外,其余都是干的,换好衣服后,文泽才才进教室。

    “文同学,这边。”

    文泽才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胖乎乎的青年正对他招手。

    这青年叫杨永胜,家也是聊城的,他运气好,刚下乡一年就碰上高考,考上后便回了城。

    “杨同学,”文泽才在他身边坐下,眼睛盯着对方黑气满满的印堂,“你可信周易算命”

    他们坐在后排,这桌子与桌子之间的距离也挺开,声音如果低一点,前面的人也听不清。

    杨永胜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去,眼睛直溜溜地盯着文泽才,他低声回道,“文同学,那可是旧思想。”

    “那可不是旧思想,观人貌,测人运,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真功夫。”

    文泽才这小声说话的劲儿,再配合上这神叨叨的话,还真像个江湖骗子。

    偏偏杨永胜也是个好奇的,心眼也不多,闻言觉得对方说得好像是那么回事,他拿了两块糕点递给文泽才,“你会算命”

    文泽才看了眼糕点,嘴角一勾,“我会,而且很准,但是价钱不便宜。”

    杨永胜看了看自己的糕点,又看了看文泽才,最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多少钱”

    “二十块一次。”

    文泽才想到城市生活水平可比乡下的高,于是张口就加了十块上去,养家糊口不容易啊。

    “二十”

    杨永胜惊呼,把前面的同学都吸引过来了,幸好现在还没上课,不然两人准备叫出去在外面站着。

    “咳咳,没事没事,”文泽才笑着对那些同学挥了挥手,然后看向杨永胜,他脸上也没带笑,反而一脸严肃,“你印堂发黑,恐有大祸临头,二十块你买不了吃亏,也绝不会有祸事。”

    “二十块好贵啊,我一个月才三十块的零用钱,”杨永胜一句话便暴露了他家条件。

    文泽才双眼一亮,看对方简直在看一条大鱼,“你是我同桌,又是我大学里最好的朋友,第一次算命我给你便宜点了,十块怎么样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说完,便不再看他,侧身拿出书准备听课。

    杨永胜这节课就如同被猫儿挠心似的,痒痒得厉害,他觉得对方在骗自己,可又怕自己真的大祸临头,这纠结的模样在他胖乎乎的脸上形成了一个非常难看的表情。

    老师讲到一半抬起头便看见杨永胜扭曲的面容,他吓了一跳,“杨永胜同学,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被点了名的杨永胜一愣,发现大伙儿都看着自己后,脸颊顿时爆红,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什么事儿也没有。”

    文泽才掩嘴低笑。

    老师不放心地看了看他,最后也不知道想起什么,劝道,“要是憋得难受就去厕所吧。”

    “我、我补上厕所。”

    杨永胜的胆子小,面皮也薄,可就是这样的人,在读书这方面却像是开了挂一般,聪明得很。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杨永胜一把拉住想要起身去上厕所的文泽才,“我算,但是你可别忽悠我。”

    文泽才微微勾唇,“文家算命,童叟无欺。”

    在教室里算自然不方便,所以等上午的课都完了后,教室里就剩他们两人,文泽才才掏出三枚金钱递过去,“闭上眼,然后什么也别去想将它们扔下地。”

    杨永胜深深地吸了口气,照做了。

    三枚金钱分三声落地,且方向落得极远,文泽才捡起最近的那枚金钱,“此乃下卦,燕月奸潭,属危凶。”

    “什么意思”

    一听是下卦,杨永胜不由得捂住自己的小心肝。

    “危星造作主人亡命,修坟见血可造高堂,”文泽才将最后一枚金钱捡起,脸上的凝重之色也更深了,“你这两三年悲伤绕身,一直走下坡路,凶相啊。”

    杨永胜吓得直咽口水,“那我不就完了”

    文泽才又看向他,“也不算完,你虽然印堂发黑,却没有血光,危星并没有害你亡命,倒是你的高堂会不顺当。”

    想到文泽才之前说的修坟见血,杨永胜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文同学,你既然会算命,那一定能让我和家人逢凶化吉了”

    文泽才挑眉,这小胖子到了关键的地儿还确实聪明,“当然可以,不过逆改天命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不只是我,还有你,可愿意”

    “只要代价不是让我死,我都愿意”

    杨永胜一脸大义。

    文泽才连说了几声好,然后伸出手,“改命五十块。”

    杨永胜“我身上没这么多钱,这周末我回家拿去。”

    文泽才提醒着,“最多五日,你若不来找我,准会出事。”

    杨永胜想了想,今天周三,周五回家,周六找文泽才,来得及。

    大雨并没有停,文泽才与杨永胜去食堂吃了饭后,两人便分开了,一个回宿舍,一个回教室。

    毕长林没有主动找他,文泽才也不凑上去了,他参和这件事其实便觉得不妥,可一想到周家人用命术害人,他便管不住自己的手。

    这么多年了,周家人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长林,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汪军涛给毕长林打饭回来的时候叫道。

    “什么事”

    毕长林盘腿坐在床上,他现在眼睛不方便,没有必要的事儿不下床。

    汪军涛将饭菜拿出来放在桌上,然后扶着他过来坐下,宿舍的里的其他人去吃饭了,还没回来。

    “那个睫毛和眉毛,我记得高考那两天咱们住县城招待所的时候,不是有隔壁村子的知青与咱们同住吗他还让咱们刮胡子呢”

    毕长林点头,“我记得,可那是胡子啊。”

    “哎哟,你咋还没记起来,”汪军涛一脸操心,“胡子刮完后,他不是说你眉毛太粗,不吉利,想给你修一修,这样高考的时候更顺利些”

    毕长林一拍手,“我记起来了就是那时候我眼睛疼了一下,他不小心修掉的我睫毛,还跟我道了歉。”

    “对后来他以拿出去扔的借口问过你,能不能将这些送给他处理,我那时候还偷偷跟你嘀咕过,说这人真怪。”

    汪军涛说完便一脸气愤,“所以确实有人向你讨文同学所说的那几样东西,而且都是你自己亲口同意的,长林,那文同学是个有本事的”

    毕长林闻着饭菜香却什么胃口也没有,“那乔同志为什么要那么对我呢”

    汪军涛冷哼一声,“你的眼睛是咱们知青所出了名的好,村里有多少老太太穿针引线都来找你,我看啊她就是看上了你这双眼睛才对你下手的”

    毕长林垂下头,神情悲伤。

    汪军涛咬牙,“你可要振作,你的眼睛不能就这么丢了,你还这么年轻,咱们大学还没读完呢,想想你爸妈,还有你那个十二岁的小妹妹,长林,你可不能做傻事。”

    良久后,毕长林抬起头,“我明白的,军涛,下午带我去找文同学吧,还有,我的钱在柜子里的最下角,你全帮我拿出来。”

    文泽才下午上完课,雨也没停,他提起换下来的湿衣服叹了口气,都快成雨娃娃了。

    “文同学文同学这边”

    文泽才转过身便看见王军涛以及他扶着的毕长林,毕长林的那双眼睛,颜色已经变了,如果说昨天是中年人的眼眸,今天便是老人那般浑浊了。

    再过两天,术完全收回的时候,就是文泽才也救不了他。

    “咱们进教室说话吧,”想了想,文泽才说道。

    汪军涛连连点头,扶着毕长林跟着文泽才进了教室。

    教室里没人,文泽才为了方便还是将门给关上了,因为下午吃了饭后还有同学会过教室看书学习,所以他们得抓紧时间。

    “我知道是谁拿了你说的那三样东西了,”毕长林很羞愧,“也确实是我亲口应了别人。”

    文泽才点头,他看向汪军涛,“你们是一个地方过来的知青吗”

    汪军涛挠了挠头,“我和长林是在一个生产队做知青,至于我家和长林家还是隔了一段路的。”

    “那你可见过这个人,”毕长林的眼睛不方便,文泽才干脆将昨天描绘出来的人像给汪军涛看。

    汪军涛接过纸一瞧,瞪大眼,“这人我虽然不认识,但是我们知青所的乔春兰是认识的,我曾经在她的书里看见过一张照片,就是这人,她说是她的哥哥。”

    “亲哥哥”

    文泽才追问。

    汪军涛看了眼毕长林,“这我就不清楚了,想想一个姑娘家书里夹着男人的照片,我这外人就算问,她也不会说实话。”

    毕长林抿了抿唇,最后没反驳,他对乔春兰的喜欢已经被怀疑一点一点的吞噬了。

    文泽才叹了口气,“我得找到这人才行,用同样的术将那双眼睛夺过来,不然毕同学这眼睛就没办法了。”

    毕长林瞪大眼,汪军涛也心跳如雷,“什、什么”

    文泽才看着毕长林的眼睛,“当你第二次掉出膜肉的时候,就是你全瞎的时候。”

    毕长林没坐稳,直接摔在了地上,疼痛让他大叫,却也成了他崩溃的发泄口

    “啊”

    “长林,长林你冷静点,咱们一定有办法的”

    汪军涛连忙将人扶起来,文泽才微微一叹,“我能做的就是解术,需要的东西就是对方的眉毛睫毛以及生辰八字,以术还术,才能夺回你的眼睛。”

    毕长林抓紧桌边,浑身颤抖道,“文同学,你放心,我有办法的,我会找到那人。”

    “我也不忍心你年纪轻轻就被人所害,”文泽才拿出罗盘将盘针转了一圈,最后那针落在了东南方向。

    “乔春兰所在的方向就是这边。”

    汪军涛走过去一瞧,急忙摇头,“不对,咱们之前去的生产队不是这里。”

    “生产队不是这里,可乔春兰是人,她有脚,可以离开生产队,”文泽才收起罗盘。

    汪军涛正要说话便被毕长林扯了扯衣角,他露出冷笑,“你忘了,乔春兰在我们离开前就被定下去军区学习,东南方不就正是军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