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着急巫力从手中甩出,击中崖壁,轰然一声,壁上被炸开一个洞,大量的碎石朝下砸来,飞溅间有几粒石子击在了十三身上,让昏迷的十三都忍不住闷哼一声。

    傅慧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这九年来,她时睡时醒,从没运过功法用过巫力,还以为自己跟巫族已经无关了呢。

    余光扫过地面的距离,傅慧忙一手砍下崖壁上一棵歪脖子树,垫在十三叔身下,与之同时巫力在他身下托了托,卸了大半坠力。

    “砰”

    随着树木的落地,十三于枝叶上弹了弹。

    崖底是巫族通向外界的一道大门,不知是为了保持神秘,还是避免打扰,崖下设了结界,外界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透过一层薄薄的膜,却能看到不远的镇子。

    傅慧立在结界前朝镇子的方向看去,没有前世她见过的萧瑟空寂,廖无人烟,镇头车马骈阗,人流如织。

    回头看了看躺在枝叶里的十三叔,确定结界里并无危险,傅慧一展袍袖,穿过结界朝镇上飘去。

    没了前世的衣衫褴褛,食不裹腹,卑微求生,傅慧见到了副还算繁华的盛景。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夕阳的余晖普洒在青砖黛瓦或是那高高飘扬的商铺旗帜之上,傅慧脚下轻盈,走过茶楼、当铺、作坊,绕过你追我赶嬉戏的孩童、挑担的归家人,嗅着空气中浓郁的酒肉香,脚步一转进了家酒楼。

    傅慧知道自己于这个世界上,不过是一抹飘突的透明人,吃不了食物喝不了酒水,可她喜欢,喜欢酒楼里的这份烟火气。

    傅慧四处看了下,目光扫过靠窗那桌,双眼锃的一亮,无他,那桌人少,相对着只坐了一老一少两人,而桌上却摆满了吃食。

    傅慧随意地走到老者对面,在青年男子身边坐下,胳膊支在桌上,双手托腮,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红油肘子,舔了舔唇。

    傅慧没看到的是,青年执筷的手一顿,转了个弯落在肘子上,夹起了块油亮的酥烂肉皮。

    傅慧不由得瞪圆了眼,目光追着筷子上的肉不放。

    老者眼里闪过抹笑意。

    青年忍着不适,将肉缓缓地放在了嘴里,傅慧紧盯着他的双唇,想象着肥而不腻筋道弹牙的肉皮在口中绽放的香浓滋味,“咕噜”她很没出息地咽了口口水。

    “王兄,听说献王率兵百万已打到张家桥,很快就过来了,你有什么打算”

    “江北大旱,江南洪涝,去哪里都不如待在这里,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巫族的地界”

    “呸去他娘的巫族”

    傅慧一愣,却见斜对面一黑脸大汉怒骂道“不过是一群沽名钓誉之徒罢了。”

    “你说谁呢”

    顺着这一道清冽的怒喝,众人抬头看去,门口背光走来一位墨色深衣少年。

    “巫族,是巫族人,你们看他衣服上的标志。”

    “天啊,巫族人下山了,那是不是”

    “切别想了,现在的巫族哪能跟百多年前的巫族相比,降神不会,预言不会,祈雨也不会,剩下的还有什么”

    “是啊,若会祈雨江北怎会大旱,若会预言又怎让江南决堤淹死百姓近二十余万。”

    “二十余万啊”一老秀才站起来,举杯面向巫山悲怆道“这还只是江南刚发生的一场洪灾,再加上江北的大旱,以及各处的兵祸,我晋国大地得死多少无辜百姓啊”

    “巫族,巫族,枉担一个巫字啊”

    “上不能通天意,下不能护百姓,我晋国百姓尊你何用”

    众人一时不胜嘘唏,看着十三的目光都带了轻视与掩不住的厌恶。

    十三手足无躇地站着,脸上带着抹被人披光衣服的窘迫。

    “是啊,要他们何用,要是我早就该羞愧的自杀了,他们还好意思占居巫山,活得高高在上

    “滚滚让他们滚,滚下巫山。”

    “滚下巫山”

    “滚出镇子”

    “滚出晋国”

    “软蛋,骗子,狗屁的巫族,还当自己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不成。”

    不知是谁起的头,一时之间筷子、盘子、杯子、剩菜剩饭齐齐朝十三砸了过去。

    少年的术法学得不精,体内的巫力形不成自然防护,又被众人的咒骂骂懵了,一时都忘记了反应,随之半只鸡落在了他头上,盘子从他肩头滚落,羹汤浇湿了他的脊背

    傅慧的指尖攥了攥,她以为

    从酒楼出来,傅慧跟在狼狈的少年身后,塌着双肩,眼中透着迷茫,步履机械地朝镇外走去。

    前世,她十岁踏出圣殿,至十二岁,两年间并没有与阿爸吃过一次饭,相处过半日光景。

    在此之前,她以为是圣殿那道大门,是她巫姬的身份隔离了她与阿爸,出来以后才知道,隔绝她与阿爸的是这天下万民。

    山下灾难频频,她阿爸带着族人似个轮转的陀螺般奔波不断,就连她十二岁那年,巫族发生了大规模的泥石流,族中老幼伤亡过半,而她因为十三叔的死,深陷自责自厌之中,她的阿爸也只是匆忙回来走了个过场,又急急地下山投入了对灾民的救治当中。

    她以为,她以为巫族纵然势微,也应是受百姓爱戴的。

    傅慧跟在十三身后,刚浑浑噩噩地走出镇子,便被一群人拦了下来。

    “站住”

    傅慧随十三木然地回头,一群手执刀棍的汉子,迅速地将十三围在了中间。

    “你们想干什么”十三气道“刚才我都没与你们计较,现在还敢过来,真当我好欺负的不成。”

    “哈哈同我们计较,就你”大汉们嚣张地笑道,“弱鸡。”

    “你”十三气红了脸。

    “我,”为首的长衫大汉点着自己的鼻子,乐道“我怎么,哈哈巫人,老子也不怕告诉你,我们拦你也不为别的,带我们上巫山。”

    “巫山”十三诧异道“你们去巫山干嘛”

    “傻逼,你说去巫干嘛,”一位粗布短衣的男子,叫骂道“现在天下到处大乱,除了你们巫族世居的巫山,哪还有一方净土。”

    傅慧、十三双双一惊。

    十三的废材体质,那是针对巫族其他族人来说,讲真,他的天赋怪差也不是眼前这群普通人能对付的。

    “噼里啪啦”的将众人撂倒,第一次与人对战的十三不由长吁了口气。

    “啪啪”

    是酒楼里的那一老一少。

    青年放下手,赞道“小兄弟身手不错”

    十三第一次被人夸赞,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已对两人心生好感。

    随着交谈,他们彼此互通了姓名,青年是七皇子赵衍,老者是大晋国师。

    二人已在山下徘徊数日,一直不见巫族有人下山,正当他们以为巫族会对此次的灾难袖手旁观时,遇到了十三。

    十三刚偷偷溜下山,那边巫厉便知道了,他带着族人寻来,看到国师不由一愣,此人身上溢着巫力,明显是他巫族中之人,他身为族长,脑海中却没有对方的任何信息。

    对此,国师望着傅慧站立的地方,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秘密。”

    傅慧飘立在茫茫水面之上,看着水中挣扎的老人妇人孩童,及一具具随水冲来的浮尸,不明白,昨天还算繁荣的镇子,一夜之间怎么就成了汪洋大海,人间炼狱。

    “七皇子,”巫厉摸了把脸上的雨水,于狂风爆雨中吼叫道“是百里外苍州那段修筑的涟江决堤了。”

    “你为什么不提早说”站在一艘破船上,望着被滚滚江水淹没的农田村庄城镇,及一众百姓,赵衍红了眼眶,“你们巫族这么大的灾难都不能预测半分吗”

    巫厉颇是无地自容地闭了闭眼,“报歉”

    “呵”赵衍冷笑着一指茫茫水面,“你对我一个大活人,说什么报歉,你该对这水里,这船下数十万枉死的冤魂说。”

    众人迎着风吹雨打,看着水里冲过的牲畜、百姓尸体,一时默然。

    “对不起”巫厉面向水面深深地弯下了腰,“对不起”他又转了个面

    “行了”赵衍一甩水湿的袖子,沉声道“百姓说的没错,你们就是一群沽名钓誉之徒,除了做些面子工程,还能”

    “七皇子,”巫厉急急打断赵衍的话,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我巫族众人还会医术。”

    “呵呵”赵衍止不住地连连冷笑,“所以,你们除了马后炮,竟是一点用处也无了吗”

    “我们的医术”

    “很厉害是吗就算你们能在灾后解了时疫,又能如何,灾难中死去的百姓能复活吗”赵衍忍住心里的无力,沉声道“知道我跟国师为什么来吗”

    “因为你们巫族这么多年的不作为,各地百姓在这场灾难中纷纷要求我晋国,废除巫祠,驱逐尔等出境”

    “殿下,不可”巫厉“噗通”一声跪在船板上,“求您再给我巫族一点时间。”巫祠一拆,巫族就彻底失了民间的信仰,族人们不但修为再难寸进,被天道弃、被万民弃,没有来生的他们,于三界也将彻底没了立足之地。

    “族长”

    “族长”

    一众族人纷纷红了眼眶。

    傅慧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前世有她的世界,她阿爸是不是也有今天的这一跪。

    她一直以为,他们巫族就如他们世代居住的巫山般,高高在上,凌驾于皇族,超脱于世俗。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从上午10点开始写,唔写到现在

    我要前世结束,结束,却发现手下自有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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