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屋破旧。

    武昕森站在渔屋前,览收一片水泽,耳畔风声呜咽,心绪飘远,他离开孙钱村已经有些时日了。

    前方,水棹声起,一舟靠岸,五名士兵走来,火把在风中忽明忽暗,隐隐可见走在最前的两人抱着酒,提着食物。

    食物不过是几条河鱼,一只瘦鹅,酒难喝似醋,不过这可能是附近百姓能拿出的最好的食物。

    当真是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席案上,昭戚道招待不周,武铁匠淡然饮下酸酒,望着水月说:“五年前,我出桐谷,途径此地,当时,河畔的居民有百来户,而今只剩二三十户。短短几年,民生凋敝至此。”这仗再这么打下去,恐怕真要赤地千里,千里无人烟了。

    昭戚见惯了类似的惨状,并习以为常,他感受不到武昕森的感受,他呷口酒,颦起眉头,立即将酒杯撂下。

    要不是武昕森在场,他可能抬手就将酒泼掉,并喊来筹办食物的士兵仗责。

    正在嫌弃酒水的昭戚,忽然回过神,他抬头,激动道:“将军当年在桐谷为主报仇,刺杀樊灵的事,属下略有耳闻,真是令人钦佩!”武昕森没搭话,他为自己倒了碗酒。

    昭戚继续往下说,他道:“以齐王的贤能,说不定能平定天下的乱局,怎奈老皇帝听信谗言,将齐王杀死,而这进谗言的人,就是宦官樊灵。”武昕森夹了块鹅肉吃,对于昭戚的陈述,他也只是抬了下眉头。

    近来,武昕森常忆起往事,提起那些故去的人,他已经平静许多。

    “当初,樊灵被皇帝派往齐王军中当监军。樊灵不懂军事,却又事事干预,齐王刚直,对樊灵不甚礼遇,樊灵怀恨在心。樊灵本是个小人,回去就对皇帝说齐王有谋反,自立为帝的意图。”昭戚停下讲述,他卷起袖子,拿羹勺舀鱼汤,和武昕森同行这段时日,他逐渐暴露出他话痨的一面。

    “齐王被皇帝赐死后,天下震怒,樊灵惶恐不可终日,走到哪里,都带着群持刀的侍从,就是怕齐王的部下找他算账。樊灵哪曾想,桐谷会是他的葬身之地,而将军正是手刃他的人。”昭戚说得投入,竟还拍了下木案,挨着武昕森一个冷冰眼神,他一时没敢再往下扒拉这位当事人的往事。

    他瞧出武昕森不愿提过往之事,即便是这种刺杀佞臣的忠义事迹。

    唉,武将军真是油盐不进,昭戚说这些不是为拍马屁,他是真心钦佩。

    当年在桐谷的山道上,武昕森单枪匹马,如入无人之境,他闯过樊灵侍从组成的屏障,一刀削掉了樊灵的脑袋。

    杀死樊灵后,武昕森单骑出逃桐谷,身后追兵无数,却谁也拦截不住他,无人是他的对手。

    听了昭戚那么久的讲述,武昕森云淡风轻道:“桐谷之事,你从何处听来?”“就是那个在城门外,把将军认出的老兵韩三,属下从他那儿听来。”昭戚从陶钵里舀鱼汤,满满盛一碗,他抬头补充道:“后来也是他带着属下,找寻到将军的下落。据韩三说,他在齐王营里当过几年炊兵,见过将军。”原来,那个落魄老兵,当年也曾在齐王帐下效力,难怪多年后,他会认出武昕森。

    大口吃鱼羹,很快一碗鱼羹见底,昭戚吐出一根鱼骨头,他道:“属下不明白的是,当年将军刺杀樊灵,遭到朝廷的追捕,为何不去投奔杨使君?将军和使君是结义兄弟,使君必会暗中庇护将军。”“你对我的事倒是知道不少,你们杨使君的往事你又知道多少?”武昕森桌前有几根鹅骨,这只鹅瘦得很,没多少肉,他放下竹箸,语气阴沉。

    昭戚还真不好作答,果断选择闭嘴,他的顶头上司杨使君,曾做过一件不仁不义的事。

    当年,齐王被叛军围困在岐城,齐王派遣杨潜去找他父亲杨瑞搬救兵,当时杨瑞的军队就在距离岐城二十里的地方,但杨瑞拥兵旁观,竟然见死不救,而杨潜默许了他父亲的举动。

    对杨潜而言,显然自家的利益,远高于家国的利益。

    岐城被围困了两月之久,断水断粮,最终齐王只能率军突围出逃,一同突围的,还有杨潜的四个结义兄弟。

    在这场惨烈的突围战中,杨潜的结义兄弟,除去武昕森,其余三人都在叛军的围剿下战死。

    这一战齐王身负重伤,也险些命丧于叛军之手。

    武昕森曾和顾澹说过,他和杨潜有些旧怨,指的便是这件事。

    水畔一夜寒风呼啸,第二日清早,武昕森和昭戚借渔船渡合水,两日后,两人抵达合城。

    早些时候武忠藩镇的节度使杨潜在合城的城内驻守,此时他已经率领亲兵前往奚坡督战,合城只留驻军五千。

    武昕森前往合城的路上,就已听闻朝廷出兵七万,意在从杨潜手中夺取泰阳郡。

    奚坡即将成为大战的场地,杨潜将军队主力压在了那儿。

    奚坡连营一片,从高处望去,颇为壮观,夜幕下点点篝火如星,武昕森大部分时光都在军旅中渡过,这样的情景是他所热悉的。

    “将军?”昭戚急于进入军营复命,催促站在高岗眺望的武昕森。

    武昕森不慌不忙,翻身上马,驱马下山岗,与昭戚一并前往武忠军大营。

    小兵奔入营中大帐通报,统帅杨潜得知昭戚带着武昕森前来,连忙从帐中出来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