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身上的病,大概还包括治不了自己心里的病。”晏江何的话敲打在张淙耳侧,张淙觉着自己的耳垂好像乍得挂了个锥子,沉甸甸往下拽。这话他听得,闹出了些郁抑不申。

    “你现在不懂没什么,总会明白的。”晏江何看见冯老转过身往这边慢慢挪,便抬手拍了下张淙的胳膊,“去扶人。”“……”张淙走过去扶冯老。

    冯老支起松垮的眼皮瞄见张淙,这回没推,倒是由着张淙扶。

    费了好大功夫,等三人上了车已经十点半多了。

    晏江何拨弄着暖气风口,透过后视镜往后看。张淙跟冯老一起坐在后座。冯老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昏昏欲睡。

    晏江何从兜里掏出一把用纸包好的药,又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个特小号保温杯一起递给张淙:“晚上吃饭那时候没吃药吧,我那阵子忙,没空顾你。现在吃了。”张淙眼底的暗沉翻了个漩儿,他只盯着晏江何没动。

    “快点。”晏江何没耐心,“又找抽?”张淙喉结滚了下,下意识先看了眼冯老,冯老没什么反应,可能是真的睡过去了。张淙接了药,给吃了。保温杯里的水是热的,估计是晏江何来病房之前专门打的。

    张淙把杯子盖上放到身边,又看了眼冯老,老头的呼吸声拖着,像哀风呼啸过漏大窟窿眼的筛子。张淙犹豫了一下,伸手去碰身上羽绒服的拉环。

    “用我的。”晏江何抢在张淙动手之前把外衣脱了下来。他后脑勺不知道长没长眼,胳膊往后一甩,好巧不巧就把衣服扔张淙脑袋上,成了个盖头。

    晏江何又补上一句:“你病没好。”张淙被他拎了一脸黑咕隆咚,磕了门牙才将衣服从头顶掀下来。

    晏江何已经踩下油门,把车开出了大道。

    张淙吐出一口气,用晏江何的衣服盖在了冯老身上。

    张淙靠上椅背,脑袋磕着车窗,他手里箍着那个迷你保温杯使劲儿捏,斜楞着身子瞪向晏江何。从他的角度,正巧能从正副驾驶座的缝隙看见晏江何的半拉侧脸。

    那侧脸淹没在夜里,被飞快倒退的路灯晃得乍显乍没。

    第35章“要不你给我根儿糖吧。”冯老是被晏江何背上楼的。老头是真的疲了,估摸他贴扒医院墙皮又贴出了麻烦,触景时生满上一腔感情,遂更累了。晏江何背他上楼的时候,他连眼皮都没颤悠一下。

    张淙在前面领路。楼道里没亮光,张淙就拿着晏江何的手机照明。晏江何本来觉得老头病成了几根咔擦骨头,重不到哪去,但谁成想这几层楼梯竟然能把他累出了癔症。

    他就跟一头牛一样,一步一个辛勤的脚印,在楼梯上烙着孝道。

    晏江何撇撇嘴,心里暗捣鼓老头的不是。大晚上的非出什么院?住的什么破地方?还有,怎么沉疴一把了还这么能压人?

    上了六楼,晏江何把老头小心着往上颠了颠,说:“钥匙呢?在老头身上吗?”张淙没出声,只是掏裤兜。他掏出了一串钥匙,上面就两把,张淙用其中一把开了老头家的门。

    张淙有老头家钥匙其实并不稀奇。

    晏江何进门之前扭头看了一眼对面,对门是张淙自己家。在楼下的时候,张淙专门抻脖子望了望,他家灯没亮——张汉马不在。这让张淙舒服了不少。

    晏江何把冯老背进卧室,张淙帮着他把人扶到床上躺好,全程冯老也就哼哼了两声,依旧没清醒,半昏半睡的。

    安顿好冯老,晏江何出了屋子。冯老这间屋一室一厅一卫,带个犄角旮旯的小厨房。挺小,挺破,但不脏。晏江何犹豫了一下,伸手在窗台上摸了摸,他搓着指腹低头看,没多少浮灰。

    冯老住院有些日子,能收拾屋子的,除了有钥匙的张淙,晏江何再想不到别的可能。

    厅里没有沙发,摆不开,就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但靠墙的位置放了一张单人床,上面有床垫子,甚至枕头被褥都齐全。晏江何琢磨了一下,判断这应该是老头给张淙预备的。

    晏江何走过去,在床头上又摸了摸,这回摸了一手灰。

    晏江何:“……”看来冯老住院的这段日子,张淙来收拾过屋,但可能没收拾过这张床,又或者是张淙粗心了,没顾床头。

    晏江何扭过头看张淙,张淙现在正提个热水壶,往杯子里倒水。

    晏江何不知陡然搭了哪根缺德神经,他想进屋摸一摸冯老的床头——冯老的床头有没有灰?

    他我行我素惯了,这么想着,就进了屋。冯老在睡,呼吸忽高忽低。晏江何只放轻动静,悄悄摸了下床头——没有灰。

    晏江何哂了口气进牙缝,感觉挺神奇。这雀儿屁股大的屋,灰尘竟懂随心所欲了。

    他晃悠着走出去,想从脑子里提出一个词来形容张淙,找了几番,最后还是挑了“小王八蛋”。

    于是,晏江何出来看见张淙就说:“小王八蛋,给我也倒杯水。”“……”张淙不太愉快地皱了下眉,一边又拎出个杯子一边说,“你又进去干什么?门关上。”晏江何看了他一眼,没回话,把冯老屋子的门给带上了。

    张淙走过来,将水递给晏江何。屋子很小,却安静得发空。安静到晏江何谇人少了火味儿,张淙甚至也没顶上半个字。

    “你胃还疼吗?不行我得带你去做胃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