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一家都是妖怪,肯定是抢了别人的手!”张二毛愣在当场,想解释什么,刚踏前一步,大柱就捡起石头朝他砸来。

    “怪胎,怪物!我要告诉我爹烧死你!”“滚开,你根本不是人,别过来!”河水还有些凉,张二毛的额发贴在脸上,他闭了下眼,水珠滑进领口,恍然间仿佛回到被几人推进河里那天。

    小孩子肆意的谩骂在耳边不断回响,他冷的好似血都冻结起来,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看向张伯昀,却见张伯昀也放了手退后一步。

    张伯昀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感到害怕,为了壮胆跳下河去,给了狗子一巴掌,骂道:“你瞎泼什么水,连小爷也一起浇,找打吗?”张二毛跌坐在河边,张伯昀和三个跟班从另一侧上岸,骂骂咧咧的跑了,他看着自己和易孤行花费数月才打造出来的偃甲手臂,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世界依然在排斥他,那些自作多情的幻觉比皂角的泡沫还容易碎。

    易孤行架着木鸢去了趟榕城,他心情愉快,买了不少小孩子爱吃的零嘴,心想张二毛带朋友回来的话,他也要拿出些家长的样子招待。

    他怕张二毛回来的早,全速赶回广裕村,把零食摆上,翻了点有趣的机关小玩意出来,直等到太阳落山张二毛也没回来。

    “这小子,该给他订个玉简带着了。”易孤行在院子里踱步,等天彻底黑下时,他终于忍不住要去找人。

    张二毛浑身湿漉漉的和易孤行迎面撞在门口,易孤行狐疑地歪了下头,伸手帮他烘干河水:“这又怎么了,下河抓鱼?”“先生。”张二毛表情迷茫地慢慢开口,“您说您能做出最完美的偃甲。”“没错。”易孤行理所当然地说。

    “那我有了最完美的偃甲手臂,为什么他们还不承认我?”张二毛在易孤行面前逐渐崩溃,嗓音干涩颤抖,“为什么!难道我有偃甲手臂,我就不是人了吗?我是怪物吗?”易孤行动了动唇,张二毛的哭喊让他无措起来,他只得安慰道:“你当然是人,只是一条手臂而已,你也别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如果这条手臂不重要,那偃甲呢,偃甲又算什么?您最骄傲的完美偃甲,难道可有可无吗?”张二毛理不清自己的疑问和痛苦,被易孤行扶回屋里,思绪前所未有的压抑混乱。

    “也不是这么说,你若需要偃甲,偃甲对你来说就是重要的,你若不需要,偃甲当然可有可无。”易孤行给他倒了杯茶。

    “不对,不对……”张二毛摇头否认,左手激动地捏碎了茶杯,“到底哪里不对!”温热的茶水从桌上洒下,张二毛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偃甲手臂有这样的力量。

    易孤行绞尽脑汁的安抚,他自己都陷入人和偃甲和疑惑漩涡无法逃离,他忍不住去想如果张二毛需要一条偃甲手臂,那他装上之后仍是人,如果他需要一个偃甲身体呢?需要一个偃甲头颅呢?

    这是人,还是那群孩子口中的“怪物”?

    ……到底什么是人,残缺的,完整的,换了部件的,完美的……到底什么算是人?

    “冷静一下吧,总会有答案的,他们只是小山村的孩子,没见过世面,童言无忌,你别往心里去。”易孤行脸色发白,随手从果盘里拿出个没砸的核桃,玩笑道,“试试你的左手,我还加了不少方便的功能。”张二毛接过核桃,只是稍稍用力就把它捏的粉碎,他不觉得疼,反而有种这远远不到极限的直觉。

    “你看,偃甲还是很方便的,他们不喜欢你,他们连核桃都捏不动。”易孤行理了理张二毛乱糟糟的额发,“只要自己过得舒服就好,答案可以慢慢寻找,我今年快五百岁了,同样在寻找答案。”张二毛把核桃碎末翻手倒回去,突然起身竖起手刀劈向桌面,桌子意料之中的从中折断。

    他的眼神亮了亮,握紧拳头又松开,缓缓绽出一个笑容。

    “我明白了,您说的对。”张二毛微微喘了两口气,“您的偃甲是最完美的,我需要它。”易孤行默默捡起掉下去的果盘,榛子核桃杏仁洒了一地,他试探道:“你要去看看你父亲吗?”“不,同样的反应我不想看两遍。”张二毛沉下脸色,“易先生,我想去休息了。”“也好,明天我去榕城接一批材料,你和我一起去吧。”易孤行点点头,“咱们去散散心。”张二毛转身出去,却并未回正屋,他快跑几步,按住墙头翻了过去,看见正要逃开的张伯昀。

    易孤行收拾了些东西,把干果扫起来,忽然弯腰吐出一口鲜血。

    凌晨时嘈杂声混着火光陡然四起,易孤行听见有人奔走呼号,他蓦然感到不妙,正要出去,房门便被推开反手关严。

    张二毛染了半身血红靠在门板上,左手沾着粘滞的碎肉,他定睛凝视易孤行,轻声问道:“易先生,我一直没问您的名字,您能告诉我吗?”易孤行的目光落在他溅了血的脸上,被一种空旷的悲伤和无力裹住,胸口痛的快要炸开。

    他想问张二毛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什么都问不出口。

    一切的开端都是他。

    “我……我名为易孤行。”易孤行迷惘地阖上眼帘叹息,“或许我该如这名字一般,孑然飘零吧。”“先生,我很感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