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震断为两截。绿腰急忙松手,摊开手掌时,已被电光烧灼得整个手掌焦黑生烟。

    她倒似察觉不到疼痛,神色不变,只柔和淡笑道:“不愧是连神佛也能困住的地狱之牙,坚固无比,如今砍不断就罢了,反让前辈见笑了。”卓潜只一只眼自披散长发间露出来,眼神灼灼如地底熔炉中烧灼的炭火,伴随铁链震动,低声笑道:“今儿什么好日子,修罗界人一拨拨往地狱里闯。”绿腰叹道:“果然来迟一步。”她旋即肃容,对狱中行了一礼,脆生生道:“小女子绿腰,见过卓前辈。久仰前辈大名高义,才学惊艳,如今总算得见前辈风仪,小女子三生有幸。”卓潜哼笑起来,说道:“你这丫头好不上心,拍个马屁也不认真,陈词滥调,听不下去。罢了,我也知晓你的来意,只是——凭什么?”绿腰盈盈笑道:“前辈一生磊落,挑战罗睺罗王时也是堂堂正正,只可惜那罗睺罗王反倒手段卑鄙,联手其余三大阿修罗王,设下陷阱、以多胜少,将前辈囚于此地。却对外放出风声,污蔑前辈行刺,就连天帝那道五脉轮道种绝不可诛杀的密旨,也变成了罗睺罗王以德报怨、宽恕前辈恶行的粉饰之辞。前辈——莫非当真要听之任之?”卓潜道:“有点本事,连这等秘辛也查到了。小丫头,你就不怕一走出地狱界,便被罗睺罗王捉拿封口?难得你也是五脉轮,侥幸留了性命,说不得到时候同我做个狱友,每日里闲聊,倒也有趣。”绿腰被他一逗,咯咯笑出声来,分明一身玄衣吸足了血水,却仍是笑得天真烂漫,仿佛不过是个阳春三月里,提着纸鸢走在善见城郊外平原,既不知人间疾苦,也未尝岁月心酸,寻常好人家的掌上明珠。

    卓潜眯了眯眼,审视一般将她细细打量,绿腰也落落大方任他看个仔细,巧笑嫣然道:“让前辈操心了,我若连这点本事也没有,如何有肖想阿修罗王印的底气?前辈壮志未酬,不如广撒网、多结缘,总有人能为前辈一雪前耻、扬眉吐气。”卓潜道:“小丫头,你当自己身为五脉轮的天才,就有成为阿修罗王的资质不成?不过异想天开、痴人说梦,快些回家去。”绿腰眨了眨眼,笑道:“前辈有所不知,我无家可回啦。我爹娘、dii精dii精都死了,亲戚借口说怜我孤幼,接我回家照料,转手就将我卖去了大户人家当佣人。前辈,你说我回哪里去?爹娘坟前?亲戚家中?主人家府上?”那少女明艳笑容一点一滴黯淡下去,一字一句道:“我一个也不想回。”卓潜道:“我心安处是故乡,小丫头,你心中仇怨郁结,切莫为一时之气,去闯天下至难险阻,平白无故历经磨难却一无所获,不值得。”绿腰笑道:“前辈原是好心为我着想,只是我心意已决。你能将王印下落交给别人,为什么就不能交给我?前辈说是至难险阻,却连个机会……也不肯给我?”她一面低声叹气,两眼一眨,竟落下泪来。

    卓潜闭了眼,叹道:“罢了罢了,我最怕女人哭,既然你一意孤行、良言难劝,这就拿去吧。”言罢发梢又如毒蛇仰头,猛地一抛,绿腰忙抬手,接住了一粒珠子,立时破涕为笑,忙恭恭敬敬又对卓潜行了礼,“多谢前辈。”卓潜冷哼道:“你也不用高兴得太早,若是再有人来问王印下落,我一样照给不误。”绿腰笑道:“这是自然,王印由强者居之,天道也无权干涉。”卓潜又道:“若是说起强者,先前所见一人倒颇有潜质,只怕往后你打不过。”绿腰道:“前辈莫非说的是沈雁州?此人固然强大,然则毕竟只有四脉轮道种,只不过仗着他比我年长几年,往后我修为进益,过上十年,再要胜他,必定十拿九稳。”卓潜又冷冷哼笑起来:“谁说那大个子?”绿腰愕然道:“那前辈说的是……”卓潜道:“我说那小孩。”这次绿腰到底失了态,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对,愣了半晌,这才期期艾艾道:“小、小孩?可、可那小孩,不过……不过双脉轮,还只修习香道,如何与我正面为敌?”卓潜冷笑道:“姑且拭目以待。”绿腰咬了咬下唇,嗔道:“前辈就爱卖关子,恶趣味得很。”她纵想追问,如今却也不成了,援军随时要抵达,她只得匆匆道别后,不甘心离了地牢。

    卓潜只缓缓阖眼,四周顿时陷入死寂,连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渐渐散了,他突然哑声笑起来,放缓了语调,一字一句喃喃道:“沈、月、檀?”沈月檀打个喷嚏,急忙捂住了嘴,朝四周张望。

    初六伏在他肩头,也跟着警惕万分,支棱着一对三角耳,随他一同东张西望。

    他二人已经随着那夜叉族穿过密道,远远避开追兵,一直到后山才重又见了天日。

    周围仍是灰暗朦胧,分不清时日,山谷之中静谧无声,连虫鸣也听不见,唯有不远处溪水潺潺,才令人生出几分宁和之心。

    走在前方的夜叉停下来,凝神听了片刻,这才转过身,说道:“到这里就安全了。”沈雁州道:“多谢这位……”那夜叉道:“在下安真罗,一介小兵,无足挂齿。”沈月檀也跟着道过谢,又好奇问道:“安真罗,你为何要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