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脚步,嘴角略略一勾,到底忍不住露出凉薄讥诮的笑容来,回头扫了沈四夫人一眼。

    沈四夫人只觉他眼神沁凉如冰结的刀锋凌凌刮过,不禁打了个寒噤,然则思及爱子利益,仍是鼓足了勇气强辩道:“到底是我家老爷的血脉,生父犹在,如今家中有要事,需他膝下尽孝——”“孝——”沈雁州沉沉吐出一个字,粗鲁打断了沈四夫人,语调里有说不出的嘲讽意味,便显得愈发刺耳。他笑容和蔼,缓缓续道:“自然是要尽的。然则人若是死了,纵想尽孝也不成了。四夫人,你说是不是?”沈四夫人被他饱含酷烈的视线一扫,只觉内心的打算被悉数看穿。又在沈雁州刻意威压下,身躯摇摇欲坠,惨白着脸说不出话,密密的冷汗从后背渗出来,几乎湿透了衣衫。

    待她稳住心神,往房中环视,哪里还有沈雁州与沈月檀的踪影?

    沈月檀只觉身体轻飘飘依偎在兄长怀中,浮浮沉沉了片刻,他便按捺不住,双眼偷偷睁开一道缝,打量四周动静。

    头顶传来沈雁州轻轻嗤笑,“光明正大看也无妨,周围无人。”沈月檀默默睁眼,轻轻挣动起来,“放……放我下来。”环绕他的手臂却紧了一紧,沈雁州道:“既然说了伤势发作,戏该当做足。”沈月檀冷嗤一声:“阁下手眼通天,取离难宗如探囊取物,又喜获阿修罗王印垂青,如有神助一般,区区一个长老夫人,竟令阁下忌惮若斯,做起戏来了?”沈雁州步履稳健,顺着青石板小道往客居小院行去,一面苦笑起来:“离难宗前任宗主乃是我生父,父业子承也无可厚非。至于那王印……当年我问道于卓潜,所得的信物能指示王印所在,这些年来我循着指示四处奔波,九死一生、失败了不知凡几,才终于在这一次得偿所愿——月檀,我如今能事成,非因神助、而全在人为。至于做戏……那二人到底是你名分上的生父嫡母,如今何必一意孤行、授人以柄,反倒坏了大事。”他顿了一顿,却忽然笑道:“你机运倒好,我往日奔波遍寻不获、无功而返时不见你踪影,偏就这一次碰上了。”沈月檀皱眉道:“说来也当真凑巧。我原不过是偶遇沈提堂兄,才得以窥见十绝关动静。谁知竟发现铁城犁宗的宋轩潜入,便以为他收了唐琪贿赂,试图行刺叶凤持……”沈雁州兀然冷笑,说道:“沈提也是胡闹,宋轩何等身手,他竟放任你以卵击石,前去营救外人。若非我了解他心性,只怕要误会他故意害你送死。”沈月檀一时语滞,少顷后才微微将头靠在沈雁州胸口,柔声道:“雁宗主忧心太过,我修为早已今非昔比……险中求胜,是问道手段罢了,却断不会傻到自寻死路。叶凤持于我有恩,我既然见他有难,岂能不救?更何况,堂兄借我光阴矢、五行舟,又派遣阿兰若堂精锐护我周全,实则……”他兀自絮絮叨叨,却骤觉一阵杀气袭来,如锋芒在侧,森然刺痛肌肤,不由心悸而住了口。只是到底生出了些茫然与委屈来——为何好端端说着话,沈雁州却突然动了怒?

    沈月檀不明所以,威压之下竟心虚而噤声,自然不甘心,不由腹诽:这厮年岁渐长,脾气也愈发大了。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待有朝一日他得了势,再与沈雁州计较。

    这边厢沈月檀做着来日秋后算账的美梦,炼香居中则是人人生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刘喜见小师dii精被离难宗纳入羽翼之下庇护,便松了口气,应付起沈四夫人来便愈加进退自如。

    沈四夫人含怒而去,炼香居众人便各司其职,忙碌了起来。

    白桑往前门送完香药,左右无事,便返回院中。才将大门一关,便立时露出万分警惕的神色,凝神倾听片刻,这才回了自己厢房中,折身仍是将房门仔细关得严实。

    他门窗紧闭,房中光线昏暗阴沉,黑暗一角便突然有女子轻笑突兀响起来:“瞧你这鬼祟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只怕当你在偷人。”白桑却只叹口气,平平静静转过身去,也不同她斗嘴,只道:“你毕竟也是入道大族苏氏的族人,怎么说出这等上不得台面的话来。既然有重伤在身,就多休息、少开口。”在床头斜倚的年轻女子面无血色,正是自离难宗主追杀下仓惶逃走的苏绿腰,衣襟内缠着绷带,却仍是微微渗出血迹,染红了外头的浅碧裙衫,她却混不在意,扯了扯起皱的衣袖,轻声笑道:“阿桑长大了,倒会教训起我来。”白桑不语,靠近了床榻边,自怀里取出两个青色瓷瓶,放到绿腰手中,叮嘱道:“这是养脉丹,你留着服用。”他又将两粒浅褐色香药点燃,放入床头的莲花状青铜香炉当中。

    绿腰服了药,便嗅到了微带苦涩的暖香徐徐飘来,融融暖意随之沁入肺腑,七脉轮顿时疼痛减缓,道力点滴恢复,效力好得惊人。

    她苍白面容也带上少许血色,便撑着靠枕坐直了身,笑道:“混了佛前灵花蜜的养脉丹,掺了龙髓的夜明琉璃香……阿月待你当真好。若叫他知晓你藏匿仇敌,也不知多伤心。”白桑道:“你与沈落蕊的仇怨,与阿月无关,阿月自然也不放在心上。”绿腰嘻嘻一笑,露出几分促狭道:“那你不妨猜一猜,是谁将我打成了重伤?”白桑咬牙道:“你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