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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鸿必然是生了别的心思,不肯当场自毁道种,才令罗刹诏化成了催命符,反倒将他三脉七轮连同蕴藏其中的道种、令符全都吞噬得干干净净。

    然而沈大夫人到底不是常人,心性坚韧、远胜男子,分明已经毫无退路,此时却突然厉声道:“鸿宗主忠心耿耿,罗刹诏降临,岂有不从之理?定然是被人横加干涉、反倒引来误会才惨遭横死——沈提,你安的什么心!?”沈提愣了愣,不由对这女子生出了几分叹服,只往软榻上一靠,疲倦道:“绣竹,赢不了大小姐,你就这么不甘心?”“你——你——!”沈大夫人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抖抖索索说不出完整字句。绣竹是她当年做侍婢的名字,不过短短两个字,仿佛令她忆起了当年屈居人下、连膝盖都跪肿的艰辛岁月。随后沈大夫人便当真气急攻心,两眼发黑、膝盖一软、身姿一歪,急忙伸手扶住了侍女。

    顿时又引来一阵骚乱,沈搏治好了伤,一边推开众人上前扶住沈大夫人,一边怒视沈提,恨不能以目光为刀,将这病歪歪撑了多年的障碍千刀万剐、打入地狱,“沈提!你害死我爹不够,如今还要害死我娘不成?你当叔叔们看不出你的狼子野心?”沈提原想着要反驳一句,只是他这些时日耗神颇多,如今也隐隐两眼发黑,只强撑着维持清明,以眼神示意侍从送药来。

    他日常用以提神的药丸本不该多服,今日却顾不得了。

    沈翎见沈搏眼巴巴看过来,只得摇头叹气,他反倒羡慕妻子被一具尸身吓晕,得以趁机离开。如今这殿中,反倒是他地位辈分最高,只得沉重叹了口气说道:“大哥才走,你们就上演兄dii精阋墙,成何体统?提儿,做叔叔的当然相信你,只是兹事体大,理当慎重调查一番。不如照老规矩,叔叔请诸位长老在照昆殿中相候,提儿、搏儿,你们一道前往照昆殿,将此事分说清楚。”沈搏忙道:“是,侄儿但凭四叔父做主。”沈提笑了起来,声音清冷,有气无力,却带着说不出的讥诮蔑视,令沈翎很不是滋味,他皱眉道:“提儿这是什么意思?”沈提道:“侄儿凑巧想起来,上一位去了照昆殿的宗主,可是连命都丢了。”沈翎沉下脸来,喝道:“放肆!哪怕你暂居宗主之位,我也是你叔父!沈提,你这般目无尊长,如何配做宗主?倒不如……”他一不做、二不休,竟想趁势以长辈的名头压迫沈提弃位,谁料话都来不及说,突变又起,一声轰然巨响自紧闭的大殿门外传来,顿时地动山摇,连殿内的柱子也跟着微微颤了几颤。

    沈翎同沈大夫人视线相接,微微摇头,都知道不是自己人,一颗心不由沉了沉。

    紧接第一声,随即又是轰然巨响,尺余厚的殿门被轰出个两人高的大洞,伴着腾腾烟雾,又有一行人马涌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穿着阿兰若堂dii精子服色的年轻人,同持鞭的那名dii精子相貌竟长得一模一样,他无视了周围人警惕目光,低头恭敬抱拳,行礼道:“禀宗主,离难宗程先生有急事求见。”程空一行人就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不免令人腹诽——说是求见,这分明摆出了见也要见,不见也要见的强硬架势。

    只不过此时此刻,程空此举于沈提等人而言,却是一股有力的援军力量。

    沈提得了一点喘息的机会,又服了药,打起精神道:“程先生来得急,不知是什么事?”程空道:“程某冒昧,要同宗主讨一个人。”、沈提问道:“什么人?”程空略略沉吟,往殿上堪称拥挤的人群扫了一眼,说道:“此事还请宗主恕罪,在下要同宗主私下谈……”他张口宗主,闭口宗主,引来沈搏不满,怒道:“沈提,父亲尸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以宗主自居,你心中可还有孝道二字?”沈提尚未开口,程空又行了一礼,肃声道:“恕在下再冒昧多几句嘴,沈小公子此言差矣。宗主身负守卫修罗界安危之职责,一日不可轻忽、一刻不能断续。父死子继、天经地义,宗主殉职、少宗主继位,是为前仆后继,乃是我世家宗派分内的职责,岂能因儿女清长而耽误?”沈搏到底只是个纨绔子dii精,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如今被程空条理分明理直气壮地一反驳,哪里还想得出半个字?只得气冲冲瞪了那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一眼,回头看自己几个跟班。

    众跟班个个都成了入冬的鹌鹑,恨不能把头埋进胸里,此清此景,谁也不愿吱声,徒然引火烧身、百无一利。

    沈提合了合眼,他到底还是势弱了些,筹备时间也短了些,身边人手不足,以至于陷入眼下的窘境,只得依靠个外人来援手。

    沈大夫人却在此时笑道:“程先生字字珠玑,发人深省,妾身受教了。正是因宗主日理万机、肩扛重担、不可轻忽责任,是以若是身子骨太弱,只怕……”程空却突然粲然一笑:“夫人这话在下听不懂,你们问道宗选宗主的章程,莫非要张榜公示,叫天下人都知晓?”沈大夫人脸色一白,程空这句话说得委婉,实则不过四个字:“关我什事?”沈提终于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随即气血虚浮,咳嗽了几声,这才说道:“既然是紧要事,请程先生随我到书房一叙。”程空笑道:“谢宗主体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