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进来问问,转念迟疑一瞬,遂又作罢,只道:“更衣。”那唤作柳柳的侍女忙磕头谢恩,伺候着沈提起身,又唤了人进来一道为沈提净身更衣,以便去书房会客。

    才将头发梳起来,一名侍从便立在门外,禀报道:“大公子,大事不好,月檀公子被沈四长老带走了。”他所说之事十分紧急,却仍是轻声细语禀报,都是沈提院子里的下人长年累月遵循的规矩。

    沈提皱了皱眉,叹道:“四叔如此糊涂。罢了,我也走一趟。”遂乘了紫云软轿,前去救人。

    实则沈翎并不糊涂,这外室子虽然出身卑微,运道却好得惊人,极难拿捏。沈梦河不争气,原想着找个不入流的炼香师随意糊弄那小子几年便罢了,不料却请来了硕果仅存的香宗嫡系。

    如今香大师不幸罹难,身份却也随之公之于众,沈月檀摇身一变,竟成了华氏一族唯一的嫡传dii精子,可谓身价水涨船高。

    他有供奉食香之神的本事,闯十绝关时得了沈提、沈雁州等人青眼,连竹林宗新任的宗主也会问及其人——这小子是再动不得了。

    无奈沈翎纵然心里有数,却拗不过妻子整日整夜的哭诉纠缠,一时冲动,就将沈月檀“请”回了府。

    如今望着跪在座下的青年,冲动不再,便只剩下满心懊悔——这烫手山芋该如何处置才是?

    沈月檀神色沉静如水,淡然问道:“不知父亲有何吩咐?”沈翎将“无事无事,你回去罢”一句生生咽了回去,笑道:“不过是你我父子许久不曾见面了,何必拘谨,快起来说话、起来说话。”沈月檀仍跪得端正,回道:“孩儿当日因被离难宗主所阻,未曾听从父亲命令前来伺候,如今心中愧疚,不敢起身。”沈翎顿时心中一惊,是了,那沈雁州同这小子也是过从甚密。若只是个离难宗,他尚能抗衡一二,然而如今沈雁州贵为罗睺罗阿修罗王,他在心中一衡量,儿子算什么,自然比不上自己的性命,愈发坚定了心念,这人是万万动不得了。

    想通此节,沈翎再不摆什么父亲架子,忙起身走到沈月檀身边,满脸慈爱道:“为父知道月檀孝顺,快起来。来人,还不给小公子上茶。”前倨后恭的做派,却如同水到渠成一般问心无愧、流畅自如,令人击节赞赏。

    沈月檀被他拖着手臂,正微微皱眉,待要婉拒,身后便突兀响起了仆从刻意拔高的嗓音:“见过夫人!”沈四夫人早在门外就见到了堂中沈翎的举动,冷笑道:“我来得不是时候,倒耽误了老爷同您儿子商议计谋。”沈翎扶起了沈月檀,讪讪笑道:“什么计谋,一家人何必如此生分,月檀,还不见过母亲。”沈月檀从善如流起了身,他打心里不愿叫这一声母亲,正犯愁要如何蒙混过关,沈四夫人却先一步冷冰冰开了口:“不敢当,他纵肯叫,我却是不敢应的……只怕这一应就要丢了性命。”沈月檀只得道:“在下不敢。”他含糊其辞,不料沈四夫人却当仁不让,冷笑道:“你有什么不敢,你以为哄骗了老爷欢心,就能谋算我们母子性命?未免想得简单了些!”她突然疾言厉色,语出惊人,令在场者人人怔愣,沈翎皱眉喝道:“一派胡言!夫人,月檀是我儿子,岂可任人污蔑?”沈四夫人望着丈夫翻脸,正是意料之中的变数。她纵使先前就未曾指望过丈夫,如今却到底心中变得冷起来,利益取舍时,她这位丈夫终究还是选了独善其身。

    她深深吸口气,抬手一挥,下令道:“带上来。”她身边的人极有眼色,屏退了闲杂人等后,才命四名青衣小厮抬着软榻进入大堂。

    沈翎大吃一惊,急匆匆走上前去。

    沈梦河病恹恹躺在榻中,面色发青,衣衫下鲜血隐隐渗出,浸透布料,竟好似整个身躯都在溃烂。待父亲靠近,便小声哭诉起来:“爹、爹……爹爹救我……”沈翎手足无措,既怜惜爱子受苦,又嫌弃他满身血污,肮脏不堪,小心翼翼拍了两下未曾染到血水的床榻边缘以示安慰,转头就朝随侍在侧的仆从怒斥:“混账东西!都怎么伺候少爷的?来人,将这些废物通通拉出去砍了!”沈四夫人皱起眉头,喝住了听令用上前来的侍卫,这才叹气道:“老爷,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你不处置,拿忠心耿耿的下人撒什么气?”沈翎不由怔住:“就在眼前?夫人的意思是……?”沈月檀突然轻轻笑起来:“夫人的意思是,能将沈梦河害成这般模样的人,在这厅堂之上,舍我其谁。”一边是如旭日东升的未来权臣,一边是咄咄逼人的妻子,沈翎只觉当前这难事乃生平仅见,轻轻抚着额角,叹道:“兹事体大,定要查个清楚……阿月,你当真——”沈月檀缓缓转过头,面色无喜无悲,难辨心意,只沉声道:“此事非在我做与不做,全在父亲信与不信。”沈四夫人厉声道:“孽种,如今证据确凿,容不得你狡辩!来人。”她雷厉风行,早将人证物证准备妥当,如今一声令下,心腹便依次押着几名穿着炼香居服饰的dii精子并几个托盘,鱼贯而入。

    沈翎见状不由更信了几分,脸色阴晴不定,看向沈月檀时,却见那少年依然面不改色,目光沉沉不见半点动摇。

    苦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