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被数不清的符纹环绕。他随手将金印拿在手里把玩,只觉极重又极轻,他把玩片刻,又开口道:“程空,若是只为达成目标而穷尽手段,这与被你鄙薄之人有何不同?”程空生硬回道:“陛下问这句话,究竟是为大义还是为了私心?”沈雁州不擅口舌之争,更何况他确有私心,便只得苦笑起来,好在此时门外侍从禀报道:“摄政官求见。”这是正事,二人便打起精神应对。

    房门开启,映入沈雁州眼中的,却是穿着一身深灰泛青、其上绣有暗银日月袍服的沈月檀。

    那青年容颜俊丽,笑容难得温和动人,迈步进来,恭恭敬敬行礼道:“参见陛下。”沈雁州下意识和程空对视一眼,却见程空比他还要惊讶混乱,这才若有所思地仔细打量那人:“摄政官不必多礼,我……咳,孤初领天恩,多有仰仗摄政官之处。”那青年笑容愈发璀璨,说道:“二位想必惊讶下官的面貌,其实下官没有脸。”他顿了顿,又斟词酌句更正道,“实则下官也没有名字,下官的脸……毋宁说是一面镜子,能映照出两位心目中最重要之人。”他笑嘻嘻来回看沈雁州与程空,“下官更好奇,二位都看见了谁?”程空板着脸道:“难怪我瞧见两个罗睺罗王,还当摄政官这是要弑主篡权、取而代之,正谋算着如何杀了你。”摄政官拍着胸膛连道后怕,“先前也遇见过,还好我机灵先说出来了。程先生倒是……实诚人。”沈雁州抬手掩面,愈发搞不清自家军师到底真实诚还是假实诚。

    第73章调查而继任这数月以来,沈雁州得摄政官助益良多,见他进来,愈发和颜悦色。

    摄政官一如既往笑嘻嘻行礼,说道:“下官时日无多,这就要走了。”沈雁州一愣,随即道:“天人不能在五界久留,倒是我疏忽了。摄政官这是要返回天人界?可要做什么准备?”摄政官却摇头道:“六界隔绝,下官来了便走不了了。如今大限已至,就要魂飞魄散,是以特来辞行。”他又顿了顿,摸着下巴道,“不对……下官并无魂魄,这个词用得不好。不如改成香消玉殒?也不对,这是形容女子的,下官非男非女,不如改叫死于非命?还是不对,下官顺顺当当到了大限之日,倒不如叫寿终正寝?”沈雁州终于按捺不住,问道:“摄政官,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摄政官回过神来,停止了喃喃自语,讶然道:“陛下原来不知道?是下官的疏忽……下官乃是乾达婆王的一道识。”佛云人人皆有八识心王,眼、耳、鼻、舌、身、意乃前六识,随肉身而生灭。而第七识名末那识,第八识名阿赖耶识,则是悟道至天人境后方可触及的神奇领域,是以修罗界人虽然略有耳闻,却无人知晓要如何掌控、修炼八识。

    沈雁州素来觉得此人举止怪异,如今便更确认了。摄政官由始至终,非但无真面目,亦无真性清,笑容满面而觉不出愉悦,无论下属犯了什么错亦含笑纠正,从不曾发过脾气,是因他不知道何为脾气。

    摄政官又道:“下官原本功能单一,只不过辅佐统治,权做个不时之需的保险之用。然而上次乾达婆王降临,将眼识彻底剥离留在修罗界,才成就了下官,得以通晓知识,并传授于陛下。”天人术法玄奇,远超修罗众所知,沈雁州愈发觉得自己不过井底之蛙。多追问几句,然而摄政官对天人界修炼之法亦是一无所知,沈雁州问一句,他便笑嘻嘻摇一次头。

    直到沈雁州问及:“既然是剥离眼识,乾达婆王往后如何视物?”摄政官这才不摇头了,回道:“自然是看不见了,不过想必乾达婆王另有应对之策,陛下不必担忧。”他又再度咧嘴笑,站直了腰身,略躬身行了一礼:“下官这就告辞了,为人一场,倒也颇为有趣。”沈雁州还要说什么,却见这青年身形起了涟漪,仿佛石子落进水面,青灰袍服也褪色一般由浓转淡,随后便消失无踪了。

    沈雁州站起身来,绕过乌木桌案,在摄政官先前所站之处伸出了手,却分毫察觉不到任何异样。尽管如此,他胸中仍是燃起了灼热火焰,如野望燎原。

    从日期来算,乾达婆王剥离一识,付出目盲代价也是为了帮他。其牺牲愈大、其图谋愈大,而沈雁州身处其中,所能把握的机遇之大,只怕远超他如今想象。

    这模糊的可能性与若有似无指向宏伟之处的线索,将沈雁州的野心再度煽动了起来。

    雨阳城中,沈月檀正坐在茶楼里品茶,突然没来由一阵恶寒,忙喝了口热茶压抑下去。

    他与刘昶二人就坐在大堂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还有说书先生在讲故事,环视一圈也未见异样,就只当是错觉。

    受隐形印干扰,他连唤了几声,才叫来一名小二,换了两杯“上好的碧螺春”,付账时给了三倍的银子,一面说道:“拿去不必找了,不过要同小哥打听件事。”小二笑逐颜开收了银子,自然拍着胸膛道:“公子这是问对人了,这雨阳城里就没有我吴老四不知道的事。”沈月檀道:“家父生前,曾结交过一位好友,据说是光轮派的dii精子。为何我照着地址去寻,却只寻到了善律派?一问起来,临近居民又个个讳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