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是打着将塔中众人与满地饿鬼、魔兽打包喂食的算盘,如今不知为何改了主意罢了。

    那巨蟒将满地血肉吞吃干净后,也不走远,盘在洞窟一角睡觉,庞然身形堆成一座山岳,叫人放不下心来。

    气势剑拔弩张,那人行走姿态却甚为轻松,丝毫不将众人敌意放在心上,一步步愈发走得近了。

    随即一名华美青年越众而出,神色柔和,含笑行礼道:“在下沈月檀,代阿修罗王治下诸位同胞,多谢前辈解围之恩。”那人停了下来,摸了摸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嗓音透过青铜面具传出来,带着些许沉闷,然而丝毫无损其豪迈气质,听声音约莫是个四十后半的男子,沈月檀这一声前辈叫得也不冤。

    那人笑完了才连连摆手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不过是些小零食,何足那个……挂齿。”竟坦然受了礼,连自己都信以为真,只当是为解救众人而现身的。

    沈月檀若是有意伪装,总能轻易讨人欢心,君子端方、笑容亲切,不着痕迹的曲意奉承,若是温桐见了,也要自叹弗如。如今这做派显然令这男子颇为受用,笑容爽朗地自报了来路。

    前尘往事都不记得了,醒来时就在此界之中,四处历险寻找出路之时,击杀了数条摩睺罗迦幼子,因这一条灵智非凡,同兄dii精姐妹们不同,非但不肯悍勇厮杀,反倒审时度势、伏地求饶。这男子便将其收服,当做了坐骑来用。这番话不过一家之言,未必可以尽信。

    因其不记得姓甚名谁、亦不知出处,因能降服巨蟒,便索性自称蛇王。

    虽说狂妄无状……然而只要朝那如山岳庞然的摩睺罗迦幼子扫一眼,在场便无人敢有异议。

    沈月檀又将打输了架,垂头丧气的侯赟唤来,对着自称蛇王的男子赔礼道歉,侯赟虽然乖巧谢罪,却仍是满心不服气:“若是我爹爹,必不会输给你!”蛇王心清极好,将侯赟一个毛茸茸脑袋揉来揉去,问道:“你爹爹又是何方神圣?”侯赟一面挣扎,一面大声道:“我爹爹乃是天界神猴王!”蛇王又哈哈大笑,嗓音宏亮震耳欲聋,手下半点不放松:“你爹爹是神猴王,本座是蛇王,真打起来,胜负未可知。”侯赟挣脱不开,气得满脸通红,嗷嗷大叫。

    沈月檀冷眼旁观,并不干涉,反倒请蛇王进了塔,寻了个姑且完好的房间招待奉茶,又将己方些许事交代了一些,自然也是遮遮掩掩,挑了些无关痛痒之事讲出来。

    其余人奉了命令,各自忙碌,修塔、设阵、制香、回复耗损道力,沈月檀却拽着侯赟来陪坐,拉拉杂杂闲扯许多,说了聚灵塔“不知何故自修罗界落进饿鬼界”,也说了身边这小孩的身世。

    蛇王两根粗壮手指捏着那显得过于小巧的圆口白瓷杯,摸着下巴沉吟:“原来如此……这倒有点意思。”侯赟素来坐不住,在椅子里扭来扭去,东张西望,正好刘昶前来敲门,说那塌毁石雕占据了阵眼位置,然而最大的一块过于沉重,欲请蛇王相助。

    蛇王尚未开口,侯赟已经一跃而起:“我来我来!小爷一人应付足矣!”随即挑衅瞪着蛇王,蛇王摊开两手,哈哈一笑:“后生可畏,足矣足矣。”沈月檀亦首肯,那少年这才洋洋得意,与刘昶一道前去搬石头了。

    房中便只剩沈月檀与蛇王。

    男子坐直了身,缓缓摘下面具,不羁与狂妄陡然一收,竟如同变了个人。浑厚气息深重而霸道,分明安安静静坐在八仙椅中,却宛若一头顶天立地的巨兽焦躁不安,勉强忍耐着心中血腥躁动与——暴戾。

    面具下露出的面容方正刚毅,轮廓极深,与修罗众颇有不同。眼瞳则隐隐泛着金色,沉稳笑道:“你都知道了?”沈月檀反锁了门,这才肃容道:“若在下所料不差,阁下便是……神猴王?亦是在下小友侯赟之父?”男子垂目不语,两手紧攥成拳,微微颤抖,过了许久才低声叹道:“想不到时隔六千年,竟然仍有一日,能与人重提旧事。”“吾以神猴王之威名为世人所知,亦是天界二之堕天。”一之堕天,乃天帝之子,序列第一的王子阿朱那;二之堕天,乃令天下魔兽臣服的神猴王哈努曼;三之堕天,乃军中最强战神,日天月天皆为其所征服的摩利支提婆;四之堕天,乃八叶曼荼罗最受宠爱的护法童子——俱摩罗。

    这便是六千年前,反叛天帝,而最终以惨败告终的暗之四堕天。

    这生于修罗界的青年闻言不见半丝触动,非关镇定,不过是因为事不关己、又闻所未闻。

    神猴王暗自苦笑,又难免升起些许怅然若失。

    自天帝隔绝六道后,修罗众最长寿数不足五百岁,且日夜征战,魔兽无穷,横死者甚众。又有食香之神奉命断绝传说,如此代代削减,六千年后,已无人知晓四堕天之名。

    也无人记得他们了。

    那些如浩瀚汪洋的追随者,自六界汇聚而来,人人心怀大愿,沥血前行。甘以己身血荐轩辕,换得六道公正、盛世平安。

    也早被屠戮殆尽,而悲愿却至今未曾实现。无边白骨,无穷遗憾。

    神猴王问道:“可有酒?”沈月檀便取出四坛酒,那男子连酒盏也不用,拍开封泥,提坛往嘴里倒,转眼就喝了半坛,一声喟叹:“虽然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