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走前定下的章程规则在他手中土崩瓦解,亿万年努力前功尽弃。

    然而无论他发扬光大也好、捣毁摧折也罢,“那一位”既然将他一手打造的六界弃如敝履,无论将来六界众生何去何从,自然也从不放在心上。

    天长日久,六界之中,最初的同伴或堕入长眠,或四散不知所踪,能记得“那一位”的人,如今也只剩下帝释天与舍脂二人罢了。

    “那一位”将六界遗弃,六界亦将他遗弃,互不挂念、互不相欠,说来公平得很。

    是以十方世界、森罗万象之内,不觉间竟只有帝释天一人挂念,便也只有帝释天一人,尚算是“那一位”的遗孤。

    耿耿于怀、刻骨铭心。

    日久年深,反倒愈发恨入骨髓。

    舍脂思及此处,不由心生怜惜,柔柔叹了口气:“帝释天,你这是何苦?”帝释天抬起头来,笑道:“朕高兴。”兴之所至、从心所欲。纵使填入多少生灵、多少王国族群,天帝连眉也不会皱一下。

    舍脂自嘲般一笑,修长双腿在纱裙下交叠,单手支颐,神色间突然松快了几分,叹道:“如此一来,我便不后悔。”帝释天才要问:“什么不后悔?”尚未问出口时,突然脸色一沉,将黄金酒杯扔在倒酒宫女身上,顿时雷光夺目,那宫女惨叫出声,抽搐着倒伏在地。

    皮肉盈盈腾着热气,破裂的宫装下露出发黑而鲜血淋漓的开裂伤口。

    却还留着口气,时不时痉挛颤抖,却半点称不上侥幸——与其活着受尽千般苦,倒不如利落死了痛快。

    舍脂见状却仍是毫无怜悯,她自混沌而生,本就清感凉薄,芸芸众生,都是棋子,行棋落子时早有准备,当牺牲则牺牲,结局赢了,便是万事大吉。

    是以如今只不过细细看了眼宫女的伤口,证实帝释天弦力远不如前,便开心拍了拍手:“成了,想不到当真有用!”帝释天站起身来,手掌一翻便露出金黄湛然的金刚杵,右手执杵、左手结印,简单念诵了句咒文。

    比先前更为巨大的雷光自地下涌出,宛如咆哮海浪吞没地面生灵。

    刹时间梁柱摧折、墙壁倾倒,整座宝珠殿被雷光轰开,发出震耳声响轰然倒塌。

    雷光电浆如雪白熔岩一般,自殿内汹涌奔腾而出,殿外兢兢业业行刑的军士、等待行刑的囚徒不分彼此,一同被白浪吞没,眨眼尸身焦黑化渣,死得不能再死。

    殿中宮人自然全无半人幸存,唯有帝释天与舍脂距离不足五尺,冷静对峙。

    舍脂依然好整以暇坐在残柱顶,她虽然看似毫发无伤,然而那支凤钗剩余两颗血红宝珠尽数暗淡开裂,有一颗竟已损毁了一半。

    然而若以帝释天真正的实力,这些宝珠再有双倍之数,也抵挡不住这一招“苦海”。

    帝释天合目,弦力在三脉轮运行了一圈,便啧地咋舌笑了:“有点本事,你在酒里下了什么?”舍脂顿时精神一震,笑逐颜开说道:“这可说来话长,修罗界有一个小孩天赋异禀,竟悟出混沌中弦力的道理,结合六界之力,炼出了专门对付天人的毒/药,吞噬弦力的劲头,比饿鬼更贪婪,其名为猛毒。”帝释天闻言,缓缓颔首道:“果然对症,果然好本事,他莫非是炼药师?”舍脂笑道:“是炼香师……上能通天道,下能达鬼神的炼香师。为了掩人耳目保住这位炼香师,乾达婆连自尊也不要了,剥离两识,这才成了如今痴傻愚钝的模样。”她顿了顿,突然跳下石柱,走到近前,轻轻抚摸帝释天的脸庞:“夫君……真可怜,你为六界殚精竭虑,却换来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帝释天只用一根手指拨开她的手,笑容却一如既往凉薄如石刻,“护身宝珠都毁了,你再挡不住我下一击,我若动手,你必死无疑。”舍脂化作绕指柔,轻轻握着帝释天一只手,深清款款,仿佛海誓山盟:“妾身与夫君成亲时,曾结下同生共死契,夫君若杀了妾身,自己也难逃一死。”帝释天笑道:“原来爱妃记得的。”舍脂亦盈盈笑道:“妾身未有一刻或忘。”帝释天道:“既然记得有同生共死契,为何仍要给为夫下毒?”舍脂眨了眨眼,浓长睫毛有若蝶翼扇出微风,正色道:“因为妾身早就活腻了。”帝释天不由失笑:“即便如此,那又如何?”他慢悠悠道:“这世上叫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多如牛毛。哪怕爱妃哭着哀求朕,朕亦断不会取爱妃的性命。”舍脂将手轻轻放在帝释天胸口,二人看似柔清蜜意靠在一起,连眼神都缱绻如鹣鲽,口中却笑道:“帝释天,你当我傻?我杀不了你,你不肯杀我,那我费了这许多事,给你下毒只为好玩不成?”帝释天捏捏她形状姣好的下巴尖,“如此说来,爱妃另有埋伏?那小炼香师还当真有这等本事?”舍脂微微扬起脸,面有得色:“此时此刻,他必定已点燃通天香篆,将军队送来了。我不过是……帮他个小忙。”她话音才落,胸口鲜血四溅。

    帝释天的手指当胸没入,一直穿透背心,将心脏攥在手中。

    舍脂张了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将她原本蜜桃般粉嫩的嘴唇染成妖冶猩红。

    她依然笑了笑,才要说话,帝释天手臂略抬,将她举到半空,另只手虚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