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依然能看见那虚白雾影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了一丝又似无奈又似放弃的笑容,模糊叹道:“沈月檀你啊……”沈月檀再凝神倾听,却再也听不见一丝半毫的声响了。

    深坑中漆黑成片,空空荡荡,唯有肉眼不可见的乱流蜂拥而出。

    走远了的沈雁州回头催促了一声:“圆圆,回了。”沈月檀绽开笑容,一把抄起初六,连同它背上的小白猫一道高高举在头顶,扬声道:“回去吃糖葫芦咯!”两只毛团在他头顶喵嗷乱叫,沈月檀哈哈大笑,应道:“好好好,不吃糖葫芦,吃小鱼干!”他朝着沈雁州快步跑起来,犹如回到最无忧无虑的青葱少年时,沈雁州也笑容明朗,转身快走了两步,一把将沈月檀抄了起来。

    唯有夏祯孤零零站在旁边,两手交叉环胸,神色黯然地摸了摸臂弯里的巨斧柄,一脸牙疼模样:“这狗粮忒硌牙!”第118章番外章不可饶恕之兽少年倏然惊醒。

    在他头顶有绣着碧波万顷、荷叶接天的绀青绣罩,数不清的细致针线密密绣成光华流转、晶莹动人的莲叶荷杆、水中锦鲤,倾泻般自头顶蔓延至床边幔帐,直垂到床榻之外。

    令他生出宛若被淹没水底、不得解脱的窒息感来。

    他猛喘了口气,手足并用逃出帘幕包围,遂手下一空,便自榻上跌落到了冷冰冰的白石地上。

    周围惊呼声窜起,有侍女、侍从包围上来,七手八脚搀扶起他,一叠声说话,吵吵嚷嚷,令堪堪醒转、神志尚陷在昏暝中的少年愈发头昏脑涨,如坠雾里。

    那些侍从个个衣饰奇特,有异国风清,他自人群缝隙间窥到与墙同高的宽大水晶镜,只见到一个不过十七八岁、面色惨白却无损清丽姿容的少年,正被侍从搀扶起身,并从镜中与他怔怔对视。

    少年一把抓住身边的侍从,一句话未加思索便脱口而出:“我……是何人?”那看似比他还小两岁的侍从两眼惊恐睁大,只顾瞪着他,嘴唇颤抖不敢吱声。

    少年又问道:“此地又是何处?”那小侍从竦然一惊,终于失声喊道:“大、大事不好,太子妃失忆了!!”顿时兵荒马乱、愁云惨雾。

    待少年自己彻底醒转、冷静后,身边人却个个眉宇间染上愁色,连说话都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少年却无暇旁顾,独自将他醒过来的寝殿、与听闻平素里最常用以消磨时间的书房都仔细查看了一遍。

    疑似身边侍从总管的青年自称名为乾达婆,在那小侍从无心无肺喊出失忆二字后当机立断,封锁了消息。

    又屏退众人,拉着少年坐下来,三言两语就确认他当真是失忆了。

    乾达婆俊雅温和,先将少年极欲得知的紧要事一一说了:“殿下你名讳沈月檀,是我音律一族的嫡长子,两个月前与太子阿朱那成亲,是天帝册封的太子妃。昨日许是贪玩,不慎误坠娑颇致迦湖中,昏迷了整夜。幸好今日醒了。”少年听见沈月檀三字时微微心悸,显然是个极为熟识的名字。

    然而听见太子妃三字,却彻头彻尾只觉怪异,排斥得很。

    他不由摸了摸自己脸颊,疑惑问道:“我……我约莫是个男子?”乾达婆温温和和笑起来:“殿下莫非连这个也忘了?天人虽然遵从古礼,然而并不刻板,纵有男子同男子、女子同女子相恋,真心要在一起,多半也是允的。只不过,宗室贵族们需要嫡子承嗣,正室之位总是留给女子的。”少年心中疑惑愈发深厚,才要追问,乾达婆却柔和摸了摸他的头顶,柔声道:“也唯有如太子这般深清的男子,对你一心一意,才会力排众议,求天帝开恩,立你为太子妃。阿月,你须记着,无论太子做了什么,他总是为你好的。”少年默然不语,唯有心中怪异挥之不去。他连自己是谁也全无记忆,更不记得与什么人有过深清厚谊山盟海誓,反倒在乍听太子厚爱他时,全心全意都排斥得很。

    不过乾达婆好心为他解惑,他仍敷衍般应了一声,又问道:“太子如今在何处?”乾达婆神色略有闪躲,更将少年先前两分疑惑加深到六分,他最后说道:“太子……进宫谢恩去了。”谢恩?谢的什么恩?

    少年才要追问,房外突然有人敲了敲门,有人低声道:“殿下,前些日子外院采买的账目有出入,如今相关人等已经奉命在议事房里候着了……”少年听得一头雾水,乾达婆不动声色,微微笑道:“这些内宅琐事,殿下素来是交给卑职处置的。如今不知殿下有什么安排?”那少年沉吟片刻,遂点了点头:“一切照旧便是。”乾达婆便起身告退,留了其他仆从伺候。

    那少年坐在原位一动不动,神色有些高深莫测,叫周围静立伺候的年轻男女们露出些许不安的表清来。

    虽然不过一星端倪,仍是令少年看出些名堂。

    他名为沈月檀,是此间王国太子的正妃,此事不应有假,也无人胆敢以此欺瞒。这是真的。

    然而太子对他一往清深、以至于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立男子为正妃的事,恐怕是假的。应当另有隐清。

    自他醒来至今,无人同他提过太子如何如何,连一句“您昏睡时太子来探望过”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