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地朝着那落雷的地方跑去。

    石桥被劈成了一堆堆石屑四散,在倒塌了半边的桥底阴影处,沈顾容终于看见了一身是血的先生。

    沈顾容的眼睛仿佛又恢复了光亮,不管不顾地跑了过去。

    “先生!”先生背靠着桥下的石壁坐着,他浑身是血,也不知是他的还是疫鬼的,青衣上全是血污,白色的发带松散地披在后背,发梢还在往下滴着水。

    他眸子微微失神地看着不远处初升的太阳,似乎是在发呆。

    听到沈顾容的声音,他微微一怔,愕然抬头看去。

    沈顾容已经连扑带跑地冲了过来,看到先生这番模样,他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先生?”先生柔声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泛绛居等着我?”沈顾容捧着他的手,满脸惊恐:“先生,先生,血……”先生笑道:“不是我的。”那十三只疫鬼最后自相残杀,相互吞噬,最后夺去了数千条人命的疫鬼,只差吞噬阵法中的最后一个活人便能飞升成圣,可它找寻了许久都死活寻不到活人的气息,暴躁地在回溏城中肆意吞噬尸身。

    先生最终一剑了结了他,而那疫鬼在临咽气前,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咧嘴一笑,吞噬了无数人魂魄的大凶之物在最后一息,拼尽全力将整个灵体自爆。

    先生猝不及防被震伤了灵脉,身上的血都是那疫鬼的。

    但伤势并不致命,他缓了缓才耽误了回去的时间。

    沈顾容跪在先生面前,不知是后怕还是欣喜地掉着眼泪。

    天雷轰鸣,一道又一道地朝着先生所在之处劈下。

    沈顾容哽咽道:“那天雷是什么?”先生笑了笑,道:“是天罚。”沈顾容一愣,回想起先生之前说的,他一旦牵涉凡人因果,便会招来雷罚。

    看到沈顾容的脸瞬间白了,先生柔声道:“不怕,天雷能为我们将阵法破开。”“养疫鬼”的阵法一旦成型哪怕是大乘期也无法破解,而天道降下的天道却能劈开三界所有东西。

    沈顾容并不懂,但并不妨碍他觉得先生厉害,他带着最后一丝期翼,问:“我们……都会活着吗?”先生并没有回答这句话,他温柔笑着,抬起手想要去触摸沈顾容的脸,但在抬手的那一刹那,视线落在了自己一片发红的手背上。

    先生愣了一下。

    那是……疫毒。

    疫毒往往不会靠着血染上,先生并未去在意因那疫鬼自爆而溅了一身的血,而现在看到自己身上逐渐蔓延开来的疫毒,他突然就明白了。

    他插手了凡世间的生死,天道落下天雷惩罚;他强行改变了京世录的结局,天道更是不会放过他。

    哪怕要杀死守护京世录之人,天道也要将京世录上记录的掰向正轨,借他之手让沈顾容成为唯一一个存活且成为疫鬼飞升成圣之人。

    这便是天道。

    先生也不觉得悲伤,他柔声道:“京世录你拿着了吗?”沈顾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将手中的竹篪递给先生。

    先生轻轻抚着竹篪,叹息道:“你可知,神器为何要唤作京世录?”沈顾容摇头,不知。

    “京同警,它本是天降恩泽,警示未来天灾人祸。”先生道,“可世上贪婪之人太多,警世也变成了祸世,天道震怒,便封了京世录,只有天选之人才可窥看,除非是灭世的灾难,否则我不可肆意泄露天机。”天道选择之人,自出生起便已和三界因果脱离,完全的世外之人。

    为避免有人用京世录重蹈覆辙,守护京世录之人不可就京世录上的内容随意泄露或更改天机。

    牧奉雪犯了两条。

    一是救了该成为疫鬼的沈顾容;二是将京世录交给非天道选定之人。

    先生温柔地笑了,抬手摸了摸沈顾容的脸,低声道:“你能替我守好京世录吗?”沈顾容茫然道:“先生呢?”先生不说话。

    沈顾容突然有些慌了:“我、我并非天选之人,无法……无法帮您守这什么神器……先生自己来吧。”天边的雷落下的更厉害了,且听着仿佛很快就将那法阵的结界劈碎。

    先生将手背朝下,温柔地朝着沈顾容抬起手:“来。”沈顾容还是很害怕,但此时他除了先生已无人依靠,只好将手递过去。

    先生握住他的手,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

    他将竹篪塞到了沈顾容的手中,而沈顾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拼命挣扎了起来。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沈顾容想要推开先生去看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被轻轻松松制住了所有挣扎,只能徒劳无功地撑着先生的胸口想要往后撤。

    先生淡淡地道:“我中了疫毒。”沈顾容愣了一下。

    疫毒……就是夕雾中的那个疫毒?

    沈顾容浑身都在发抖,他拼命摇头:“不、不是,你只是沾了疫鬼的血,那……那不是疫毒。”先生笑了:“我活了太久,生死对我而言,已不算什么。”沈顾容嘴唇颤抖,被按着后脑抵在先生的肩膀上,眼泪再次往下落。

    他想说,生死对你而言不算什么,但对我呢?

    一夜之间,满城之人皆被屠戮,只剩我一人。

    我呢?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