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什么?

    先生抬起手,仿佛是对自己做了什么,沈顾容只感觉先生的身体猛地一颤,唇缝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喘息。

    沈顾容剧烈挣扎:“先生?先生!”“求求你,不要!”先生的唇角缓缓流出一丝血痕,他必须要在变成疫鬼之前死在这里,否则疫毒蔓延全身,以他的修为化为疫鬼,定会将沈顾容连皮带骨地吞噬掉。

    先生一只手死死制住他怀中的沈顾容,另外一只手颤抖着抬起,缓缓地捂住沈顾容的双眼。

    沈顾容顿时陷入一阵可怖的黑暗中,他什么都看不到,根本不知道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耳畔传来先生压抑的喘息声。

    一声又一声。

    一声比一声弱。

    沈顾容的眼泪缓缓滑下,似乎是料到了什么,眼泪浸湿了先生的指痕。

    他呜咽了一声,彻底绝望之际竟然什么都说不出了。

    先生低喃道:“顾容,命数已至,不必自责。”沈顾容好不容易连起的最后一丝蛛丝般纤弱的希望转瞬断裂,他浑身发软,难受得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

    “你带我一起走吧。”沈顾容口中全是浓烈的血腥气,他讷讷道,“你给不了我希望,就带我一起走。”先生却笑了,淡淡道:“万物生而有灵,皮囊只是寄托。”沈顾容不懂,他抬手捂住先生放在他双眼上的手,呢喃着说:“我不懂,先生教我。”先生凑到他耳畔,微微喘息着低语:“你方才不是说,若你自戕于此,京世录便是错的吗?”沈顾容沉默。

    先生道:“今日天道要我死在此,你会以鬼修的灵体飞升成圣。”沈顾容一愣。

    “我突然想通了。”先生道,“天道说的,那便是对的吗?”先生的喘息都带着血腥气,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小:“顾容,我活了成百上千年,顺从地替天道守护京世录,见过无数被京世录操控着命轮的凡人、修士,世间万物皆为刍狗,可没了我们这些刍狗,天道又如何高高在上,藐视众生呢?”沈顾容的手缓缓滑落了下来。

    “不是天道操纵我们,而是我们成就了天道。”沈顾容不懂。

    他还太小,昨日还是个想着如何逃避先生罚抄五遍学记和北子规的孩子,只是一夜之间突逢大变,先生说的话他根本不懂,但隐约知道先生之所以和他说这么多,是在教他要如何活下去。

    沈顾容茫然道:“可是我一个人……要如何活?”先生道:“回溏城外的天地,无穷无尽啊顾容。”他说着,便微微垂下了头,只有微弱的呼吸响彻沈顾容的耳畔。

    天空中天雷依然在一道一道地劈下。

    沈顾容身处在一片黑暗中,浑身都在微弱地发抖。

    他不知想通了什么,讷讷道:“先生,人真的会有转世吗?”先生道:“我方才说了,万物皆有灵,就连京世录也是有灵的。”沈顾容茫然道:“那您会转世吗?”先生又温柔地笑了起来:“会。”“我名唤牧奉雪,我因京世录而生,本该因它而死。”“但我违背天道,京世录却依旧为我显露天机。天道震怒,我死后,‘京世录之灵’也会随我一起堕入轮回。”“竹篪保存在你手中,虽不可用,但却能护你一世周全。”先生低声说,“我叛逆天道,会被罚百年才可再入轮回。”“百年后,我和‘京世录之灵’轮回降世,竹篪便会解封,‘我’将同它一起去寻京世录本体。”去寻你。

    转世那人,依然是天道选择之人。

    是我,却已不是我。

    但这是牧奉雪留给沈顾容的最后一丝希望。

    沈顾容仿佛再次抓紧了救命稻草,哽咽着点头:“好,我会去寻你的。”先生笑了:“好,我等你。”鼻息间全是血腥气,沈顾容悄无声息地落着泪,湿热的水珠浸湿了先生的指缝。

    他被困在先生怀里,感受着他越来越虚弱的呼吸,越来越冰冷的身体,但却因为自己方才的承诺不敢太过崩溃,只能小声抽着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没忍住害怕,喃喃道:“先生,你还在吗?”先生温柔地说:“我还在。”又过了片刻,沈顾容抖着声音道:“先生,你还在吗?”这一次,先生的声音明显小了下来,但语气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还在。”沈顾容止不住的流泪:“你还在吗?”“在。”沈顾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问上一句,他从未觉得等一个回答能让他这般肝肠寸断过,而很快,先生的回应间隔越来越长,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细若微闻。

    “先生,你还在吗?”“……”无人回答,无人回应,就连耳畔那微弱的呼吸也已经听不见。

    与此同时,天边最后一道天雷轰然劈下,直直将整个回溏城的“养疫鬼”法阵劈个粉碎。

    在外等候多时的人见状飞快冲进了回溏城,所见却是一地的焦黑和满城的尸体。

    离南殃悲悯地闭上眼睛。

    少年奚孤行执着短景剑在回溏城跑了一圈,最后在一座桥洞下发现了已经崩溃的沈顾容。

    奚孤行扬眉:“师尊,这里有活人!”离南殃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