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眼一看,就发觉,里面土豆远远多于鸡肉。那么一碗,大概只有摆在最上面的两三块是真肉。

    也难怪。一个山村,为了迎接评估组请客。可面儿上好看了,里子总得亏点。

    季寒川好脾气地试图和男人聊天,说:“叔,你一个人养这么一大家子,不容易啊。”男人绑塑料袋的手一顿,抬眼皮看季寒川。

    他的眼睛黑洞洞的,看不出一丝光,麻木,偏偏又带着对桌上这些菜的贪婪。

    季寒川很快得出结论:这人是真的没什么追求。

    一桌饭,就是他能看到的全部了。

    至于小男孩儿和女人,他们眼里的世界更小,恐怕只有被绳子拴住的那一小块地方。男人拽一下绳子,他们就动一下。其他时候,只有对吃有欲望。

    比起人,他们更像是两个牲畜,被男人饲养。

    这顿席吃完,村长招呼着,让村支书带季寒川和吕和韵回家。期间不少人过来,说起自家孩子怎么还没踪影。来的人多了,村长意识到,事情好像真有点严重。

    他确认:“是所有娃娃都没过来?”家长们说是。

    村长:“斌娃呢?”也就是村子里负责送孩子们上学放学的人。

    家长们相互看看:“也没见啊。”村长皱眉,说:“这样,咱们几个人,去上吴村看看。兴许是学校有事……”他们声音渐渐低下去,村长又对老婆和方婶说:“你们也一样,先带谷老师和学生回去。”第185章盘盘山路山淮村坐落山岭,村外唯有曲折泥路,绕着山峦盘旋。

    此刻起雾,又天黑,玩家们看不到山岭全貌。

    村长向谷老师道歉,说晚上不能好好招待。谷老师理解地点头,说:“孩子重要!还是要快点找到。”村长匆匆离开,村妇们慢慢收拾桌上碗盘。季寒川听她们讲话,大概明白,这里的每一张桌子、每一把椅子,都是各家出的。由村长老婆负责登记,等席吃完,还要一家一家搬回去。

    发觉这点后,谷老师长叹一声:“太破费了。”村长老婆说:“这有什么?只要谷老师到时候多说山淮村几句好话……”两人交谈,顺便从来路走去。玩家们到此刻才分清方向:他们来祠堂时,走的是村子东路。而这回,村长等一干人是往西路走。

    一行人先一起回村长家。村支书手上拿着手电筒,一束光照出来,照亮前路。

    等到了方婶家门口,手电一晃,所有人都看到,之前方敏留下的纸条仍然安安稳稳地用不干胶贴在门上,与他们离开时别无二致。

    方婶扶着婆婆,身体一抖:“娟儿——!”虽然之前已经有想法,但眼下,女儿果然没有回来。方婶还是有点支撑不住。

    兰婆从饭桌下来,又成了之前那个行动迟缓的老太太。看儿媳妇难过,她也只是转了转眼珠子,什么都不说。

    村长老婆之前对方婶阴阳怪气,此刻倒是安慰一句:“方婶,你也别想太多。”陶片墙环绕所有人。夜幕下,连星子都无影无踪。村支书显然也很担心村中孩子,这会儿眉头紧皱。

    谷老师跟着说:“也许是孩子们一起去了哪个小朋友家里,玩儿得忘了时间。”方婶擦了擦眼睛,但还是满脸忧虑。

    村长老婆说:“行了,也别一直在外面站着。建树已经去找人了。文德,你带这两个学生回去吧,你家那个还在等你呢。”玩家们恍然意识到:对啊,刚刚吃饭,怎么没见村支书那位“爱人”?

    村支书叹口气,说:“好,那我们先回去。”三个人,一个手电,他们离开村长家。

    路上,吕和韵斟酌片刻,问:“文德哥,咱们村一共有多少小孩在上吴村念书?”村支书转头看他。天太黑,他手上的灯又太亮。这一转头,白惨惨的光自下而上照着村支书面孔。

    吕和韵表情不变。

    之前在村长家聊天,他们知道,村支书毕业以后就到了山淮村。这么一算,村支书其实也不过三十岁。可他脸上带着风吹日晒而来的红血丝,皮肤粗糙、发黑发黄,完全是地道老农的样子。相比之下,吕和韵同样三十来岁,却显得年轻很多。两人站在一起,就像是有一道泾渭分明的沟壑,把他们完全割裂成两个世界。

    季寒川在一边,闲闲四顾。

    他想,不出意外的话,今晚或者明晚,这里会下一场暴雨。

    泥石流,冲垮山路,合理断绝山淮村与外界的联系。

    村支书回答:“一共十来个小孩儿吧。我想想,方婶家的娟儿,还有……”他念了一个个名字,期间三人始终往前,最终确认,“对,九个。六男三女,娟儿是年纪最小的女娃。”季寒川在一边接口,问:“文德哥,你有孩子了吗?”村支书叹气:“还没。我和我爱人说好了,如果怀上,就先回市里。我也努努力,看能不能调出去。实在不行,把娃娃给我岳父岳母养着。”季寒川应了声,吕和韵接着问:“之前祠堂那边,没见你爱人啊。”村支书回答:“嗯,她身体不好,这段时间都在家。这边的席不合她口味,建树也说,主要是招待评估组,如果她不舒服,就不要硬撑。”一顿,笑了下,“你们是哪里人?”吕和韵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