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开口。

    他说:“我其实已经有点不记得‘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季寒川说:“客观地讲,这里的邵先生,和真正的邵先生,应该是一样的人。”邵佑想一想,赞同:“对。”又笑道,“这里的‘我’,和‘真正的我’,也是一样的人。”季寒川好笑:“啊,你吃醋?”邵佑坦然:“还可以吧,毕竟‘我’那么多,要一个个应付,你也挺累的。”季寒川:“……”他觉得邵佑说的“应付”应该不止是表面含义。

    不过邵佑未就这句话深谈。

    他说:“邵安远我还记得,但我妈,我是真的要忘掉她长什么样。这么说来,‘游戏’放过她了,没有让她重新出现,算是一种仁慈吗。”恰好遇到红灯,车子缓缓停下。季寒川摸摸邵佑的头,似乎心疼。邵佑唇角弯起一点,说:“寒川。”季寒川:“嗯?”邵佑:“我有时候——嗯,有时候,会想到,如果我们失败了,会怎么样呢?”季寒川淡淡说:“至少多活了很多年,不错了。”邵佑叹道:“但我还是有点舍不得。”季寒川:“那就不要胡乱立Flag,”瞄一眼不知何时出现在后座上的宁宁,一本正经,“人家都是父母打拼,孩子享受。咱们家不一样,是孩子在外面努力,这种情况下,至少不要拖后腿啊。”邵佑考虑一下,“也是。”宁宁笑道,“嗯?其实还好。”在父母面前,她显得放松许多。这里没有对力量的步步计算,小心翼翼,没有面对“游戏”时该有的谨慎,甚至没有对于“牺牲”的讨论。

    只是看两个父亲平平常常地说话,对宁宁来说,就是一件非常、非常幸福的事情了。

    这一夜,季寒川睡着之后,邵佑结束了本次事件的书面报告,而后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宁宁坐在餐桌上,手上把玩一个魔方。邵佑在她身边坐下,问:“最近怎么样?”宁宁想一想,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案有效,可惜我们这边的人太少了,虽然已经尽量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可毕竟……有点晚。”他们虽然凝聚起一股可以和“游戏”抗衡的力量,但这些力量,又在画师、程娟……所有送给宁宁礼物过的游戏生物身上过于集中。

    宁宁眉眼平静,说:“我们在讨论,谁是最适合‘牺牲’的一个。”陶安安自告奋勇,Woolf也显出一些犹豫——他觉得自己愧对于两个Martin,于是想要一了百了。

    一旦这边有游戏生物通过宁宁此前打开的“通道”进入“游戏”的核心,造成“游戏”混乱,他们就有机会一举反攻。

    宁宁想到这里,发了会儿呆。邵佑看着,知道她的思绪大约又去了很远的地方。

    宁宁忽然说:“爸,我们之前说,可以把‘游戏’当做一个系统,把‘游戏’数据化……这个思路并没有错,的确解决了很多问题。但现在,我有点分不清了。”邵佑温和地:“什么问题?”宁宁迷茫,“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这边,算是‘病毒’,而‘游戏’就是‘原有系统’——这只是一个‘比喻’,对不对?可接触越多、越深,我越觉得,或许这不仅仅是一个‘比喻’,而是‘现实’……”邵佑一顿。

    他说:“是这样吗?”宁宁的语气一点点坚定起来。

    “对。不只是我,事实上,我们所有人……好吧,是懂一些信息技术的人,主要是老师和Woolf,小娟也有在学习,我们都认为,如果把‘游戏’看做一个‘系统’的话,目前的所有问题,都有可以解释的地方。‘游戏’的刻板行为,是设计者定下的基础程序……等等吧,诸如此类。”邵佑沉默片刻。

    他此前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如今听女儿说起,邵佑意外的心情更多。不过宁宁也并非要诉苦,或者在他这里寻得一个答案。说完这些话,宁宁笑一笑,说:“爸,我现在忽然很庆幸,‘游戏’吞没了你一大半的力量,让你只能在这里度假。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讨论‘牺牲者’的过程中,你一定也是选项之一——但我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邵佑想要说话,不过宁宁没有停顿,甚至更快地说了下去。

    “我能看出来,其实很多人都有顾虑,老师放不下姜林,小娟也私下里问我,如果她不想成为那个离开的角色,会不会太自私了?其实……我也会这么想。我能有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和寒川爸爸,我不想,不愿意和你们分开。”邵佑温柔地看着她。

    宁宁唇角弯起一点,说:“有时候我会希望,如果一切变好了,我可不可以,有没有机会,真的成为一个‘人’,成为你们血缘上的孩子?虽然按照你们的科技进程,现在还没有两个男性孕育孩子的实例,甚至连人造子宫都没有,不过Woolf的世界里存在这方面的技术,如果我希望的话……唉,我在说什么啊。”她拨动一下手上的魔方。

    过了片刻,宁宁又开口了。

    “我能理解Woolf站出来的原因,也能理解那个皇帝。不过陶安安又是为什么呢,我原本觉得,最不可能站出来的人就是他了。现在看来,我还是,嗯,还是不太懂‘